第七章 應許之地通往美國世紀的大門(第5/15頁)

不管是美國憲法《第十五修正案》還是1875年的《民權法案》都沒有能夠阻止南方種族分歧的漸漸擴大,也沒有能夠保護非裔美國人的投票權不被剝奪。南方各州通過一系列限制法令建立了一個種族隔離機制,這個機制與其說是為了將不同種族隔離開來,不如說是為了確立白人至上的地位,並且確保黑人沒法通過投票來破壞白人的地位。有些法令荒唐至極,很容易就站不住腳。例如所謂的祖父條款剝奪了奴隸後代的權利,這有點太明顯地違反了《第十五修正案》,在1915年就被推翻。人頭稅和(決定有無投票選舉資格的)識字測驗(見圖37)雖然也剝奪了許多窮困或者不識字的白人的權利,卻是後內戰時期的南方為重建白人精英統治而偏好使用的立法手段。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前,只有3%有資格投票的南方黑人登記了投票信息。通過這些手段,南部邦聯證明了自己在內戰中的“敗局命定”只是一時的。

隨著非裔美國人被逐出政壇,1883年的民權訴訟諸案又讓種族歧視成為不再是由國會決定,而是由各州憑良心決定的事務,大量的州立法因此湧現,又稱“吉姆克勞”種族隔離法案。這些法案針對黑人和美國白人確立了隔離的、據稱平等的對待政策。1896年,美國最著名的一起法律案件普萊西訴弗格森案就將“隔離但平等”原則編入了法典。在這起裁決中,最高法院證實了只要隔離的設施確實是平等的,種族隔離就是合法的。然而,大多數設施當然都是不平等的。普萊西裁決之後,從鐵路到餐館,從學校到出租車,從酒店到住房,都在劃下一條越來越嚴格的“種族界限”。甚至是本應眾生平等的死亡也被迫服從這條種族界限:就連公共墳場也實行了種族隔離。

正是在民權訴訟諸案後的第二年,艾達·韋爾斯與鐵路公司發生了沖突。那時,她已經清楚認識到,對於挑戰南方種族隔離體制的人來說,被強行逐出“白人”女性專用車廂遠不是最糟糕的命運。種族隔離體制也許得到了全國性的批準,或者至少是全國性的同謀,但僅僅這樣做並不能確保它長期存活下去,更沒法保護它免遭法庭上不斷的指責。唯一能夠壓制種族隔離的反對聲音的做法就是讓種族隔離的質疑者付出慘痛代價。在奴隸制的問題上,明裏或暗裏的暴力威脅一直存在,而在種族隔離的問題上,暴力威脅也同樣存在;在很大程度上,種族隔離只是奴隸制問題的一個替代物。19世紀晚期美國的悲劇正在於:種族隔離讓人充滿疑慮的合法性背後,隱藏著最極端的暴力形式——私刑。

將受害者非法處死或者對其施以殘暴酷刑這種私刑不只存在於南方,也不只存在於19、20世紀;濫用私刑的暴徒也不僅僅是針對非裔美國男性,中國人、美洲土著、墨西哥人、非裔美國女性,甚至是白人男性自己也同樣容易遭受最極端的私刑。不過,私刑之所以與南方處死非裔美國人聯系起來,其原因並不算太復雜。由於私刑畢竟是一種自發組織的行為,其確切統計數字必然難以捉摸,但可以估計的是,總共約5000起的私刑裏,大多數發生在19世紀80年代到20世紀中葉,並且在19世紀90年代達到頂峰。這些私刑主要發生在南方,當然也不局限於南方。南方各州中,密西西比、佐治亞、得克薩斯、路易斯安那和亞拉巴馬州的私刑情況尤為嚴重,在19世紀90年代發生了300多起。盡管白人也會成為濫用私刑的對象,但私刑主要還是一種種族犯罪。例如在密西西比和佐治亞州,受害者裏只有不到10%是白人。而在路易斯安那和亞拉巴馬州,也只有10%出頭的受害者是白人。只有得克薩斯州的私刑種族分布得更均衡些,大概有25%的得克薩斯州私刑受害者是白人,但這也只是相對而言。

私刑並不只是在刑事案件中實施某種可疑的法外“正義”或者“濫用私刑的暴徒”擅自處理案件這麽簡單。白人對非裔美國人濫用私刑這件事也不能僅僅理解成白人為了控制黑人,不顧一切地維護白人至上主義的一種表達,雖然它的確是一種最為極端的表達。那些受害者遭受的私刑極其殘忍,並且私刑這種公眾場面經常會招來許多的圍觀群眾(圖38),有時甚至有超過一萬人圍觀,因此這種現象絕不是能夠簡單分析的。一些旁觀者還會自豪地將私刑照片散發給親戚朋友,這種做法恐怕更讓人感覺不安,也更難以解釋。

圖37 《種族界限仍然存在——假若這樣》(1879年)。這幅漫畫出現在1879年1月18日的《哈潑斯周刊》上,漫畫嘲諷的是識字測驗,即旨在剝奪非裔美國人的公民選舉權的南方識字測驗。畫中,“山姆大叔”在墻上寫著“叫育呈度。黑人因該接受叫育,然後才能和美國百人一樣選舉,署名:南方諸州先生”。這幅漫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超前的。19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期間,在歧視性立法方面出現了最堅決的“退出重建”現象,而其最開始的跡象和推動力就是1883年推翻了1875年《民權法案》的民權訴訟諸案。正是1883年的裁決允許了種族隔離的繼續發展。1903年,非裔美國領導人威廉·愛德華·伯格哈特·杜博伊斯在《黑人的靈魂》中指出,“20世紀的問題就是種族界限的問題”,他說的並不只是美國。到了20世紀,“種族界限”的觀念變得愈加明顯。“南方諸州先生”指的是在南方從共和黨重建中“贖回”後民主黨在該地區的選舉優勢。南方在這方面一直都“堅固地”挺立著,一直持續到20世紀。因而,在許多方面,這幅漫畫是真正認識了墻上寫著的字。由美國國會圖書館印刷品與照片部友情提供(LC-USZ62-83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