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絕代雙驕 一 傳奇的開端(第2/3頁)

元勰打心底十分欣賞南朝文化,在感情上傾向於做一個清流。問題在於,你既然身為宗室,處在權力的高層,想要一塵不染、獨善其身地做一個宗室中的隱士,又怎麽可能呢?元勰是個有才識也有能力的人,年紀也輕,明智的做法,就應該是在皇帝對他信任的前提下,主動接過重任,調協各方勢力,以擺脫孝文帝死後北魏朝中權力爭奪的危機。在這個時候,是絕不可以念小我而廢大家的,這是元勰本人性格上的缺陷,也是北魏政權的悲哀。

既然元勰不願輔佐,宣武帝就只能向身邊的親信們“請教”執政要領了。常侍衛左右的左中郎將於忠(當年北魏猛將於栗磾的曾孫)乘機對宣武帝說:“輔政諸王(指元禧、元詳等人),專橫放縱,其意難測,陛下應該早日將其罷免,親攬權綱。”

於忠向皇帝進讒言打壓元禧等人,可不是出於什麽國家社稷之大義,而完全是為報自己的私憤。於忠的父親於烈是個領軍,驕奢貪淫、喜好排場的元禧對於烈提出要求,請他從羽林虎賁軍中退下來的老兵裏頭選拔一批人,給他做儀仗隊,遭到嚴詞拒絕。元禧怒火中燒,派人給於烈傳話,說:“我,乃是天子的兒子(指魏獻文帝之子),又是當今天子的叔父,身為元輔,向你提點小小要求,與皇帝詔書有什麽區別?”

於烈的確也夠烈,回答說:“我於烈不是不知道王爺的顯貴,但是派人來要天子的羽林軍,這是萬萬行不通的!我於烈的頭可以給你,羽林軍,對不起,給不了!”一句話給頂了回去。

元禧遭此“大辱”,便與於烈結下了梁子,他命於烈做恒州刺史,想把這個眼中釘貶到外地為官。於烈辭官不得,便稱疾不出,私下裏讓於忠去皇宮裏做“思想工作”。

宣武帝也看不慣元禧飛揚跋扈的樣子,於忠的建議令他深以為然,暗中表示贊許。這一贊許可開啟了朝綱亂事之端。如果我們仔細分析於忠的那句話,就不難發現它在邏輯上的問題。元禧的確“專橫放縱”,甚至於不把小皇帝放在眼裏,但是因此就將打擊面擴大到“輔政諸王”,不免有點“因噎廢食”了。北魏朝中暫時能鎮得住局面的,也就是這幾位王爺,宣武帝久居深宮,若要親政,一時沒有可以倚仗的勢力,那就相當危險了。

景明二年(公元501年)春天,北魏皇帝準備舉行祭祀宗廟的大典。依照慣例,祭祀前夜諸位王公需在宗廟東面的側坊內用齋。宣武帝秘密讓於忠通知於烈,次日清晨入內侍衛。

天一亮,於烈來了。宣武帝命他帶上六十名衛兵,到各位王爺的寢所宣讀詔書,將王爺們一個一個帶到皇帝接見大臣的光極殿。

不一會兒,元禧、元勰、元詳等人齊聚殿內,這架勢哪裏是請人,分明就是重兵押解哪。宣武帝見幾位王爺並無防備,心中有了些底。

他開口說道:“朕愚昧不才,在這個位子上坐了也快三年,實在是多虧了諸位叔父的盡心輔弼。叔父們做得非常辛苦,朕今天便宣布親理朝政,請暫回府上,自有職責安排。”

元禧被輕易奪權,心有不甘,可是宣武帝準備充分,實在無法提出異議;元勰是本來就無心為官的,沒有任何意見;元詳是幾個叔叔裏年紀最輕的,但也是最狡猾的一個,他預先就與宣武帝通了氣,還說了不少元禧、元勰的壞話,皇帝出這一手他早有預感,料想不會給虧待了,當然也表示支持。

王爺們回到府第,就接到了皇帝的詔書:元勰免職,算是遂了他的願(也是毀了北魏的前程);元禧進位太保,得了個虛位,失了實權;元詳則任命為大將軍、錄尚書事,撿了個最大的便宜。親政一事於烈功勞最大,宣武帝恢復他領軍的職位,另外還加封車騎大將軍,得以參預軍國之事。

權力在手卻用不好的,宣武帝大約就是個典型。他整天接觸的都是些什麽人呢,除去太監宮女,那就是統領禁軍的軍官,以及宮中的侍衛了。他在這年內一下子提拔了一批親信,如茹皓、王仲興、寇猛、趙修、趙邕等人。這些人後來都被列入《魏書?恩幸傳》,可見得都是些什麽料了。

宣武帝還想起了他的親舅舅高肇、高顯等人,決定把他們召入宮內,封他們做公爵。高肇兄弟雖然早就是皇親國戚,卻都一直在高句麗呆著(有人因此懷疑他們其實是高句麗人),沒見過啥世面,在皇帝面前手忙腳亂,鬧出了不少笑話。宣武帝靠這一幫子人治理朝政,北魏不出亂子那真是奇跡了。

果不其然,才過了四個月,朝廷裏就鬧起動靜來。丟了大權的元禧心中每每不自安,疑心皇帝要對自己進一步下手(從心理角度而言這是所謂權力失落症,有此顧忌其實也正常)。身邊的護衛劉小苟還添油加醋對元禧訴說利害關系,搞得元禧心驚肉跳。他讓長子元通潛入河內(今河南沁陽一帶),在外接應,然而與親信們商量對策。有人提議乘皇帝到北邙出獵的時候,占領洛陽,與之對抗,事情再不順利,好歹也能割據河南,做個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