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絕代雙驕 三 蕭衍的難題

南方政權自齊明帝以來的將近四十年中,除卻最東面的郁洲等地外,一直與北方以秦嶺-淮河為界。孝文帝數次南征,爭奪的也一直是淮南的重鎮:鐘離、壽陽、義陽,以及西頭的南鄭,這個我們在前頭是多次強調過的。這條防線對於南朝來說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北朝軍隊輕松占領了壽陽這座防線的橋頭堡後,又順手奪取了合肥,如同一把利刃插入到南方統治的心腹地帶,也打破了雙方的勢力均衡。何況,合肥、壽陽離南梁國都建康已然不遠,不是南方重振旗鼓,奪取失地,將這把利刃頂回去,就是北方席卷江北,全面開花,直搗建康的皇帝老巢。這是一場沒有選擇的爭鬥。

戰爭的第一階段,北魏的軍隊顯示出強大的攻擊能力,幾路並進,多點開花。唯一的一處挫敗是當東路元澄的軍隊試圖攻打邊鎮阜城時,遭到南梁輕騎兵的突襲,被切斷糧道。不過問題並不大,元澄下令撤軍後,便轉而以主力圍攻重鎮鐘離。

陳伯之和蕭寶夤的兩支偏師也表現不俗,令南梁的軍隊無處突破。南梁將軍姜慶真倒是想出了一條“圍魏救趙”之計,他乘元澄攻打鐘離之際,率部偷襲其後方的壽陽,攻下壽陽外城,一部分守軍投降。

問題在於,姜慶真的破敵妙法不能得到決策層的充分支持,或者說沒有其他友軍及時的後續支援。外城被占領後,雙方形成攻守之勢,壽陽還有不少軍隊,主要包括裴叔業獻城時的南齊將士,以及北魏接受時派出的將士。這些士兵在組織嚴密性上值得質疑,北魏將士對於南齊將士頗不信任,南齊將士的忠誠度也大打折扣,不願死心塌地地為北軍守城,再加上主帥元澄在外,對於後方戰況尚不知情,壽陽城處在一個最為脆弱的節骨眼上。梁國軍隊若能大舉支援姜慶真,在壽陽局部占據攻城的優勢兵力,那麽可能產生的兩種戰果無外乎:城防危在旦夕,元澄回援,鐘離之圍自解,並可覷機轉入戰略反攻;如若更加順利的話,壽陽城一舉拿下,元澄老巢被端,梁軍便可形成包夾之勢,吃掉元澄的軍隊。

兩種可能因為南梁的決策失敗沒有成為現實。姜慶真雖一時迫使壽陽魏軍嬰城自守,但卻不能形成足夠的壓力。城中的守軍緩過勁來之後,由元澄的母親孟氏出面主持大局。這位老太妃身為女流,卻有幾分草原民族的英豪氣。她臨陣並不慌亂,一方面撤掉防守外城不利的官員,一方面指派將領嚴守內城,並激勵全城士兵,不分新舊老幼,都一視同仁,賞罰分明。一切布置完畢,她又親自登城檢視,指揮作戰,不避矢石。這些舉動果然大大提升了守城官兵的士氣,主帥不在城中,卻多了一位更令人敬佩的“女指揮官”,眾人不再有異心。(花木蘭的故事出自北朝傳說,絕不是偶然的)

梁軍沒撈到任何好處,附近蕭寶夤的軍隊得到了壽陽的情報,發兵來救,魏軍內外夾擊,激戰一日,將姜慶真打得落荒而逃,徹底粉碎了南梁主動還擊的力量。

讓梁武帝感到焦頭爛額的還在後頭。面對鐘離和義陽的兩路吃緊,他分別派遣冠軍將軍張惠紹和平西將軍曹景宗、後將軍王僧炳出兵支援。張惠紹的任務是領兵五千押送糧草前往鐘離,然而在邵陽洲(今安徽鳳陽東北淮河中)一帶遭到北魏平遠將軍劉思祖的攔截,一敗塗地。張惠紹等十余名將領被擒,糧草也都做了見面禮(梁武帝生後來用俘虜的魏兵,才換回了張惠紹等人)。

曹景宗和王僧炳的一路主援義陽,步騎兵共計三萬(可見南梁的兵力還是有不少的),對北魏的攻勢應不處下風才對。王僧炳分撥兩萬軍隊前往鑿峴(今河南信陽南),曹景宗以剩下的一萬人為後繼,企圖擾亂魏軍的行進計劃。魏軍西路統帥元英獲知梁軍行蹤後,派遣冠軍將軍元逞等人在樊城(今湖北襄樊一帶)阻擊王僧炳的梁軍,雙方一交手,王僧炳大敗,南梁士兵戰死、被俘的就有四千多人,其余人做鳥獸散。(這個時段的南朝軍隊讓人失望,幾萬的士兵,感情是豆腐做的?)曹景宗聽說前師挫敗,便裹足不前,不敢再增援義陽。

好容易撐到夏天,東面的鐘離才傳來一條所謂的好消息,由於降雨量增加,淮水水位暴漲,攻城的魏軍無法駐紮,只好撤還壽陽。

西面淮水上遊的義陽可就沒有這麽幸運了。司州刺史蔡道恭手中的守城士兵不滿五千人,糧草也只夠吃半年的,援兵遲遲不到,只好勉力硬扛。魏軍攻城日夜不息,蔡道恭也毫不示弱,拿出守城的各種方法,一次又一次地打退魏軍的進攻。戰鬥居然從天監三年的四月一直持續到七月,魏軍死傷不計其數,連元英都要快絕望了。誰知城裏又發生了變故,蔡道恭病逝了。義陽城轉由蔡道恭的堂弟驍騎將軍蔡靈恩和侄子尚書郎蔡僧勰代為防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