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靜之死:裂痕與伏筆

武德二年的秋天注定是李唐王朝的多事之秋,因為在並州陷落之前,長安朝廷內部就已經發生了一件讓李淵極不愉快的事。

有個人要謀反,並且他還因此掉了腦袋。在這個變幻無常的世界上,掉腦袋的事情原本是很尋常的,但是這回卻不太尋常。

因為這顆腦袋是從一個朝廷重臣的身上掉下來的。

準確地說,這個人是大唐的民部尚書、開國元勛,也是晉陽首義的功臣。他就是劉文靜。

劉文靜居然會謀反?這可能嗎?

是的,這件事聽起來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可李淵和朝廷確實是以這個罪名把劉文靜斬首的。

一個堂堂的開國元勛、首義功臣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劉文靜之死對新生的大唐王朝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

一切都要從頭說起。

劉文靜和裴寂都是晉陽起兵的主要策劃者,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是李淵的左膀右臂,對大唐開國所作的貢獻可以說難分伯仲。但是從私交上來說,裴寂和李淵是好友,而劉文靜則與李世民關系較為親密。因此在李淵的心目中,裴寂的重要性自然要比劉文靜略勝一籌,所以裴寂的地位也自然要比劉文靜高出一頭。李淵開設大將軍府時,裴寂任長史,劉文靜任司馬;李淵入關成為大丞相時,裴寂轉任大丞相府長史,劉文靜也轉任大丞相府司馬;李淵稱帝後,裴寂官拜尚書右仆射,劉文靜官拜納言……基本上可以說,在李淵的政治軍事集團中,除了李建成和李世民外,裴寂始終是第一號人物,而劉文靜則始終屈居第二。

劉文靜會服氣嗎?

他不服。

他當然不服!他一直認為自己的才幹和膽略都在裴寂之上,而且所立的軍功又比裴寂多,憑什麽裴寂就老是壓過他一頭?正所謂不平則鳴,劉文靜當然也要鳴!武德元年,李淵登基之初,經常與裴寂同坐共食。劉文靜馬上抓住機會上奏李淵:“陛下君臨億兆,率土莫非臣。昔日晉元帝詔王導升禦座共坐,王導推辭說:‘若太陽俯同萬物,使群生何以仰照!’而今貴賤失位,臣以為非長久之道。”

李淵一下就聽出了劉文靜話裏的酸味。他笑了笑,你劉文靜既然學會了含沙射影,跟我大掉書袋,那我也不妨跟你掉一回。他笑著對劉文靜說:“昔日光武帝劉秀與舊友嚴子陵共寢,子陵把腳都壓到了皇帝的肚子上,光武帝還不是一笑置之?而今諸公德高望重,並且都是朕的舊交好友,往昔的歡聚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公切勿介懷。”

天子李淵處處護著裴寂,對劉文靜的諫言根本不予理睬,甚至還有點反唇相譏的味道,劉文靜怎麽可能不介懷?隨後的日子,劉文靜開始在朝堂上公開與裴寂唱對台戲。凡是裴寂贊成的他必然反對,凡是裴寂反對的他必然贊成,二人從此公然決裂,並且反目成仇。

淺水原兵敗後,劉文靜作為主要責任人被免職,雖然後來他又隨李世民掃平了薛仁果,因功擢任民部尚書,但是地位大不如前。從前擔任納言時好歹也是個宰相,而今與裴寂相比,身份已然懸殊。劉文靜越想越氣,經常與他的弟弟、時任通直散騎常侍的劉文起一起借酒澆愁。有一次喝醉後,劉文靜居然拔刀猛砍柱子,怒罵道:“總有一天要砍了裴寂的腦袋!”

可是,還沒等劉文靜砍掉別人的腦袋,自己的腦袋就先掉了。

說起來也是事出偶然,而且只能說劉文靜走了黴運。就在他滿腹牢騷、郁郁寡歡的時候,他家裏又平白無故地發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劉文靜懷疑是妖魅作祟,就讓劉文起幫他找了一個巫師作法祛妖。請人祛妖本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偏偏這個巫師又喜歡裝神弄鬼,一連幾日都是大半夜在半明半暗的星光下作法,而且披頭散發、口銜利刃,看上去十分恐怖,說是祛妖,其實他本人更像妖。巫師喜歡裝神弄鬼本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偏偏又有一個家人告發了劉文靜,對他請巫師祛妖的事情做了一番添油加醋的描繪和別有用心的解釋。所有描繪和解釋最終指向的目標就是——謀反。

事態陡然變得嚴重起來。本來裴寂還愁抓不到劉文靜的小辮子,這回倒好,是他自己的家人把他賣了,劉文靜還能怨得了誰?

告密者是劉文靜的一個小妾,因為與其他姬妾爭風吃醋而失寵,索性誣告劉文靜謀反,要把他往死裏整。所有對劉文靜最為不利的偶然因素似乎突然間都湊到了一塊。所以我們只能說,劉文靜這回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不死都不可能!

李淵即刻將劉文靜逮捕,命裴寂和蕭瑀擔任主審官。明明知道裴寂與劉文靜不共戴天,還讓裴寂去審案,李淵的用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