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子腳下的幸福生活

京官是相對於地方官而言的官僚群體,也就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幹活的官員。在明清時期,他們以不同的官階分隸中央政府的各個衙門。

當時有個說法:“以天下官人之額數而計之,京省大小之職不啻二萬有奇。”也就是說,京官至少占去當時官員總額的一半以上。在這樣一個龐大的官僚群體中,其中一二品的大員畢竟還是極少數,絕大多數是那些中下級官員和七品以下的小角色。

資歷是硬性指標

作為官員來說,個人的仕途命運,拋去個人因素之外,很多時候被規範在制度設定的大框框裏。這個框框就是所謂的古代官僚制度,制度裏的那些法律條文對官員有著很強的約束力。但是,在制度運行的層面之下,還存在著一些不被制度約束的行為方式,並且約定俗成地成為官場中的灰色地帶。很多時候,這些灰色地帶在有意無意之間會影響著甚至決定著京官們的升遷。

按照常理,吏部提拔官員最看重的應該是這個官員的能力。但對於京官來說,並非如此,資歷才是他們混跡官場的不二法門。

從一個官員的資歷,吏部就可以掌握他的為官經驗以及取得功名的先後。我們都知道,資歷是最不靠譜的東西。比如說,在計劃經濟時代,一些機關幹部的資歷很多時候是靠一杯茶、一張報紙泡出來的,與能力大小是不成正比的,有的人當了一輩子官還是碌碌無為,混日子而已。可是在清朝,“資歷”是衡量京官最重要的一項硬性指標。尤其在一些地位顯貴,政務又不怎麽繁忙的清要衙門將此看得更為重要,比如說翰林院、都察院、內閣、軍機處、吏部、禮部等等。

在光緒年間曾做過內閣中書的朱彭壽說:“京署各官,最重資格,對於同僚之先進者,不論年齒,皆稱為前輩。初謁時,必具紅白柬三分,登堂拜見,執禮惟謹。至其他各署,則但以同輩相稱矣。”

這種論資排輩的做法,在客觀上營造了官員晉升的公平環境。當然這種公平只是相對的,論資排輩雖然不能保證良幣淘汰劣幣,但至少可以讓京官們安於本分,心無旁騖地幹工作。

乾隆年間有的京官根本不願意空降到地方上任職,他們寧願碌碌無為地老死在京官的任上。紀曉嵐就曾經書挽聯嘲諷道:“道不遠人人遠道,卿須憐我我憐卿。”

當然在這些重資歷的衙門中,官員的升遷速度也要比其他衙門來得快。

京官裏權重位顯的官員畢竟只是少數,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常年待在職微官輕的崗位上,即便如此,也無人敢小視他們。就拿“內閣中書”這個職位來說,官階雖然只有區區的七品,卻是一個很實惠的官職。因為經過一定的年限,“內閣中書”就可以擁有在官場進退自如的資格。既可以外補同知或直隸州知州這樣正五品的地方實職,又可以被保送充任軍機處章京,為接下來平步青雲打下紮實的基礎。有詩雲:“莫笑區區職分卑,小京官裏最便宜。也隨翰苑稱前輩,好認中堂作老師。四庫書成邀議敘,六年俸滿放同知。有時溜到軍機處,一串朝珠項下垂。”

像內閣中書這樣職卑位尊的京官打著一個“京”字招牌,就可以有機會直接接觸到“內閣大學士”這樣的實權人物,禮拜為老師,再以師生關系得到推薦拔擢,獲得更多的升遷機遇。

“六年俸滿放同知”,就可以由七品直接晉升為五品,羨煞了多少地方官員。要知道當時全國的州縣數以千計,那些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的官員,以知縣為最多,但知縣的品級很低,只是一個七品卑秩。知縣的頂頭上司知府是四品,上下級之間相差有三四級之多,這三四級中的官都是些府丞、通判、同知等副職,知縣根本瞧不上眼。如果一個知縣想要直升為像知府這樣的正印官,又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往往做了幾十年的知縣也難望“四品黃堂”。

在京城當官,因為大家都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博生存,不論官級大小,除了皇帝之外,高官不敢向卑官作威作福,妄自尊大。就拿當時的中央六部來說,任尚書、侍郎堂官的,其下屬司員郎中、員外郎、主事見到他們時,只是抱拳一揖為禮,而一、二品大員的堂官則必須以起立致意的方式來還禮,官銜再大也不能坐在那裏充大爺。

曾國荃攻克金陵後封了伯爵,有一段時間內調為兵部尚書。因為他是從軍隊起家的,當時軍隊裏的領軍者很會擺譜,與做京官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有一位司員手持文書來匯報公事,施過一揖之禮後,曾國荃坐在那裏紋絲不動,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那位司員也有文人的傲骨,將手中文書往曾國荃面前一扔,用言語教育了自己的上司一頓。官當得再大,也要懂得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