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穆、敬荒淫

憲宗之任用宦官,雖為失政,然其能用孤立之皇甫,則要不失為英明,以是時朋黨之中,實無佳士也。唐世不黨之士,多為公忠體國之人,而多蒙惡名,以是時朋黨勢大,史或成於其手,或雖不然,而所據者仍系黨人之說也。英明之君主,未嘗不思擢用不黨之人,但朋黨力大,卒不能勝耳。即君主之信任宦官,亦未必不由於此也。及穆宗立,皇甫镈貶,則不黨之局破;而宦官以擁立之故,威權愈重,得信任愈專;而穆宗性又頑嚚,惟務嬉戲;政事遂至大壞矣。

皇甫镈既貶,蕭俛、段文昌相。俛與镈及令狐楚同年登進士第,其相,史雲楚援之,雖罪镈而未嘗累及其朋儕,足征镈之不黨也。七月,楚以為山陵使親吏臧汙事發出,崔植相。明年,為長慶元年(821年),王播入,俛亦罷。播以元和十三年(818年),出為西川。《舊傳》雲:皇甫镈貶,播累表求還京師。又《蕭俛傳》雲:播廣以貨幣賂中人權幸,求為宰相。段文昌復左右之。俛性疾惡,於延英面言播之奸邪,納賄喧於中外,不可以汙台司。帝不之省。俛遂三上章求罷相位。蓋穆宗奢侈,故播欲以財利自效。播固才臣,元和時亦嘗見用,然元和能節嗇以事藩鎮,而長慶侈欲無極,則其斂之同而用之者,大不同矣。播既至,拜刑部尚書,領鹽鐵、轉運等使。文昌代為西川。杜元穎相。十月,播亦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領使如故。此等更叠,初未足以引起風波也,而裴度、李逢吉之黨,於此時大縱,遂至推波助瀾,紛紜者數十年焉。

《舊書·李宗閔傳》曰:宗閔與牛僧孺,同年登進士第,貞元二十一年(805年)。又同年登制科。元和四年(809年)。應制之歲,李吉甫為宰相,當國。宗閔、僧孺對策,指切時政之失,無所回避。考策官楊於陵、韋貫之、李益等第其策為中等。《舊書·貫之傳》:貫之與戶部侍郎楊於陵、左司郎中鄭敬、都官郎中李益同為考策官。貫之奏居上第者三人,同考策者皆難其辭直,貫之獨署其奏。《新書·牛僧孺傳》:考策官亦有鄭敬。不中第者,注解牛、李策語,同為唱誹。又言翰林學士王涯甥皇甫湜中選,考覈之際,不先上言。裴垍時為學士,居中覆視,無所異同。吉甫泣訴於上前。憲宗不得已,罷涯、垍學士,出於陵、貫之。僧孺、宗閔,亦久之不調,隨牒諸侯府。七年(812年),吉甫卒,方入朝。穆宗即位,拜中書舍人。長慶元年(821年),子婿蘇巢,於錢徽下進士及第。其年,巢覆落,宗閔涉請托,貶劍州刺史。時吉甫子德裕為翰林學士,錢徽榜出,與同職李紳、元稹連衡,言於上前,雲:“徽受請托,所試不公,故致重覆。”比相嫌惡,因是列為朋黨。皆挾邪取權,兩相傾軋。自是紛紜排陷,垂四十年。《舊書·錢徽傳》:長慶元年(821年),為吏部侍郎。時宰相段文昌出鎮蜀川。文昌好學,尤喜圖書古畫。故刑部侍郎楊憑,兄弟以文學知名,家多書畫。憑子渾之,盡以獻文昌,求致進士第。文昌將發,面托徽。繼以私書保薦。翰林學士李紳,亦托舉子周漢賓於徽。及榜出,渾之、漢賓,皆不中選。李宗閔與元稹,素相厚善。初,稹以直道,譴逐久之。及得還朝,大改前志,由徑以徼進達,宗閔亦急於進取,二人遂有嫌隙。右補闕楊汝士,與徽有舊。是歲,宗閔子婿蘇巢,及汝士季弟殷士俱及第。文昌、紳大怒。文昌辭赴鎮日,內殿明奏,言徽所放進士鄭朗等十四人,皆子弟藝薄,不當在選中。穆宗訪於學士。元稹、李紳對與文昌同。遂命中書舍人王起、主客郎中知制誥白居易重試。詔孔溫業、趙存約、竇洵直所試粗通,與及第。裴撰特賜及第。鄭朗等十人並落下。尋貶徽為江州刺史,宗閔劍州刺史,汝士開江令。初議貶徽,宗閔、汝士令徽以文昌、紳私書進呈,上必開悟。徽曰:苟無愧心,得喪一致。修身慎行,可以私書相證邪?令子弟焚之。人士稱徽長者。案徽未必不慮其事牽涉太廣,更致他禍,故不欲深究也。鄭朗,覃之弟,裴撰,度之子也。江州見第二章第七節。開江,今四川開縣。

《德裕傳》雲:元和初用兵伐叛,始於杜黃裳誅蜀,吉甫經畫,欲定兩河,方欲出師而卒,繼之者武元衡、裴度,而韋貫之、李逢吉沮議,深以用兵為非,相次罷相。故逢吉常怒吉甫、度,而德裕於元和時久之不調。逢吉、僧孺、宗閔,以私怨恒排擯之。時德裕與李紳、元稹,俱在翰林,情頗款密,逢吉之黨深惡之。長慶以前黨爭之分野如此。裴度與元稹,固同為李逢吉所惡者也。而度與稹竟起戈矛,致為逢吉所乘。以同利為朋者,其離合變幻,誠匪夷所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