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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2日清晨,金玉均接到上諭,急忙入宮。

“我昨晚徹夜未眠。”看見金玉均,國王李熙說道。

“有什麽事嗎?”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在山亭同諸友會飲來著。”

“日本在南山之麓,深夜舉行軍事演習,行將舉大事,怎麽能這麽做?不知竹添他們想要幹什麽?”國王焦慮地說道。

李熙在妻子閔氏面前是個擡不起頭來的人,他想同金玉均等親日派領袖聯手,驅逐閔氏背後的清廷勢力,以便“親政”。對金玉均以日本勢力為背景,準備發動軍事政變的舉動,他也知道。

李熙非常畏懼閔氏一族。他們已深深紮根於朝鮮政界,只要齊心合力搖晃一下,國王就會被拋到九霄雲外。王族的人多得很,不愁找不出一個新王來。

對於李熙來說,“親政”是“自由”的同義語。不推倒王妃一族,他就永遠是個俘虜。現在王位對於他不是榮譽,而是屈辱。為從屈辱中逃脫出來,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金玉均的軍事政變上。

金玉均的背後有日軍,李熙把它當作靠山。武裝政變是極其危險的,應當慎之又慎。可是,日軍竟然像布告天下似的,搞起了從來沒搞過的夜間演習。炮聲接連不斷,使人感到異常。這樣一來,以閔氏一族為首的親清派不難從中悟出一些道理來。

“是,我立刻去問問竹添。”金玉均答道。

然而,竹添公使卻把朝鮮國王的擔心付之一笑。

“軍隊演習本是分內事,不進行演習,才要怪軍隊呢!”

“不過,也得看看時候嘛!深更半夜,炮聲隆隆,擾得周圍不安,這種演習合適嗎?”

“最近一個時期,夜戰似乎多起來了,所以,必須加強夜間演習。”

竹添公使似乎覺得害怕演習的人很可笑。

金玉均很擔心,膽小的洪英植就更擔心了。

“幹這種事,連那些愚民愚婦也會覺得有異,何況嗅覺靈敏的袁世凱指揮的清軍?他們一定會加強戒備。這個竹添,究竟是不是真的願意同我們一起舉事?”洪英植問道。

“當然,他已經下了最大的決心。”金玉均答道。

“竹添有這種打算,日本政府也同樣有嗎?到了關鍵時刻,竹添會以政府不批準他的意見為借口,溜之大吉。”洪英植表示懷疑。

“不,顯然,這也是日本政府的意向。我很了解竹添,他本來是個膽小的書呆子,如果沒有政府做後盾,他怎麽敢采取那樣的姿態?不必擔心,日本政府一定會全力支持我們。”

金玉均拍了一下洪英植的肩膀。

即使沒有日本政府的支持,事已至此,我們也只好幹到底了,他心裏想。生在這樣的國度裏,有什麽辦法呢?

實際上,竹添已向本國政府提出了甲、乙兩種方案。甲案是島村主張的強硬政策;乙案是穩健政策,即盡量在不刺激清政府的範圍內,培養日本勢力。現在所計劃的武裝政變,當然是根據甲案制訂的。

在日本中央政府內部,對朝鮮問題主張積極行動的人,也並非多數。中法戰爭固然是個好機會,但在朝鮮采取過火行動,必將同清政府發生正面沖突。既要避免同清政府的正面沖突,又要加強在朝鮮的影響,這是穩健派的策略。參議兼宮內卿伊藤博文和外務次官吉田清成等人,屬於這一派。

主張乘中法戰爭之機,一掃清廷在朝勢力的,是井上馨等人,至於板垣退助和後藤象二郎,則主張應當同法國聯合進攻。

因此,甲案的強硬政策能否得到東京要人的支持,沒有把握。從當時東京的氣氛來看,穩健的乙案有可能被接受。

竹添公使向東京呈報甲、乙兩案是為了掩人耳目,實際上,他已經許諾了親日派發動武裝政變。不過,政變成功與否,他必須擔負全部責任,所以他要留下一個曾醞釀過穩健政策的證據。

如果東京復文來到,批復為“贊成乙案”,他就無法對金玉均等人的武裝政變予以積極支持。當時,日本與朝鮮之間尚無電信之便,只有定期航船“千歲號”來往其間。“千歲號”每月七日前後抵達仁川港。方案就是由“千歲號”帶往東京的。倘若在復文送達仁川港之前幾天發動武裝政變,就可以解釋為:“呈請批復,復文未到,突然發生異常事態,不得不采取緊急措施。”

11月17日,李寅鐘慌慌張張來到金玉均宅邸。他雖是黑幫頭目,卻有一個“判官”的官銜。

“閔泳翊去袁世凱處,密談了很長時間,袁世凱下令進一步加強戒嚴。隨後,袁世凱又去找吳兆有……”

李寅鐘的情報是重要的。

閔泳翊是閔氏族中的重要人物,任右營使之職,公認為親清派領袖。最近,他借口喉痛,不晉謁國王,也幾乎斷絕了同友人的來往,卻突然去拜訪袁世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