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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速來天津。”

——想來想去,最後李鴻章決定用簡短的電文,這樣會更為有效。李鴻章估計袁世凱正在等待著決定性電報。

袁世凱在河南的農村東遊西逛,無所事事,但他一直密切關注時局的動向,尤其是朝鮮的形勢。叔父袁保齡經常寫信給他通告情況。

“世凱的東山再起仍然在朝鮮問題上。”袁保齡總是這麽想。

“旅順來的信真多啊!”袁世凱的妻子說道。

“在旅順我的知己多,當然信就多。”袁世凱從妻子手裏接過來信。

根據中日《天津條約》,中、日兩國都從朝鮮撤回了軍隊。從漢城撤回的清軍,移防旅順。在朝鮮苦樂與共的戰友們現在都在旅順,難怪他的知己要多了。不過,從那裏來的信之所以非常多,主要是袁世凱一個勁兒地給他們寫信的緣故。

袁世凱對別的事情並不掛心,只有朝鮮問題,他不願敗給任何人。一提起朝鮮,就好像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樣。

清廷正式決定釋放大院君,是在甲申年的次年(1885年),陽歷9月20日。朝鮮“陳奏使”一拖再拖,終於抵達北京。

“派你押送大院君。”李鴻章見到袁世凱,立刻宣布任務。

“讓丁提督去不行嗎?”袁世凱反問道。

他從叔父的信中得知,這一任務很多人推舉丁汝昌去完成,但李鴻章反對,選中了袁世凱。

“若派丁汝昌去,怕被認為是清軍重返朝鮮,就是說,他這個人太顯眼……所以,我想換個小人物。”李鴻章答道。

的確,北洋艦隊司令官丁汝昌的軍人色彩未免太濃厚。剛剛按中日《天津條約》從朝鮮撤兵,如果丁汝昌有所行動,恐怕被誤解成清政府違反協定。

“是……小人物?”袁世凱似乎很不服氣。

“當然,是小人物。只把首腦換一換,其他人員照舊。”

“隨行人員都有誰?”

“王永勝、黃金志、張紹華、黃建筦……”李鴻章屈指念道。

“全是總兵級的。”袁世凱同意了。

倘若提督丁汝昌帶上數名總兵,是很平常的,但是,就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來說,這樣的陣容似乎過於堂皇了。

“這是中堂的有意安排。”袁世凱立刻領會了用意。

選派押送大院君歸國的負責人時,丁汝昌的名字被提出來,李鴻章沒有立刻反對,他一開始就決定起用袁世凱,只是不急於說出。委派丁汝昌的呼聲很高,緊接著便討論了隨員的人選。會議快結束時,李鴻章才不慌不忙地說道:“剛剛同日本締結了協定,派出以軍人為首的使節團值得考慮,隨員是軍人還可以,只是首領,在目前,我認為不派軍人為好。”

這的確是正確意見,誰也不能反對。那麽,以誰為首呢?不消說,這個人必須熟知朝鮮情況。只是押送,抽調勤務在身的忙人也不妥當……啊,有了,袁世凱正在家鄉,聽說他母親病況好轉,用他最合適。

於是決定只調換首領,隨員照舊。

率領一批總兵出使朝鮮,朝鮮人對袁世凱的評價肯定會更高。他們會認為袁世凱很有權勢,這就是李鴻章的用心所在。他巧妙地在人事會議上做了些手腳。

一周之後,以袁世凱為首的使節團在天津上船。大院君及其長子李載冕等二十余人,在大沽口改乘軍艦“鎮海號”,開赴朝鮮。

“鎮海號”駛達仁川是陰歷八月二十五日,陽歷10月3日。聽到大院君歸國的消息,漢城沸騰了。穆麟德對閔妃一派要人說:“現在正是同俄國定約的時候。”他想最後說服他們。

“陳樹棠的眼睛雪亮,一不留神兒,與俄國合作的事就會露出馬腳!”

閔派要人是慎重的。穆麟德掩飾不住他的嘲笑,說道:“大院君一回國,以清廷勢力為後盾,會把你們閔氏全殺光的,如今還怕什麽?”

“聽說大院君發誓歸國後不再參與政治。”

“那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為什麽清政府偏偏在這個時候釋放大院君?明擺著是為了牽制閔氏家族!”

“我們對清廷是順從的,大院君也不能把我們怎樣。”

“這種想法太天真了……在海參崴的談判不是讓清廷知道了嗎?清廷不會認為你們是順從的。你們拼命乞求別釋放大院君,結果又怎樣?……依我之見,不如同清廷所懼怕的俄國打交道。”

“跟俄國人不熟悉……弄不好,會被他們勒索的。”

19世紀末,美麗富饒的亞洲諸國開始以懷疑的眼光觀察帝國主義列強。朝鮮接近俄國,也是膽戰心驚。清廷是二百余年的宗主國,它的一些做法,大體上已經掌握。而俄國也不無侵略野心,現在接近它,它會怎樣控制朝鮮,卻無從知道,所以,不熟悉的俄國更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