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章 趙老虎果然沒讓人失望(第2/4頁)

“進縣衙之前我就是個青皮混混兒,除了知道拳頭要硬,人要狠之外那兒懂得什麽混衙門的機巧?莽莽撞撞的出了不少錯,當時的那些公差原本看我眼裏就有刺兒,等到見我犯了錯了之後更是譏笑的厲害,剛進衙門當差不到一個月,我就恨不得撕了皂服舍了這鳥差事。”言至此處,趙老虎微微一頓,過了一會兒才道:“若我當年真這麽做了,你知道我現在又在那兒嗎?”

趙老虎雖然是問話的語氣,卻絲毫沒有要唐成答話的意思,問完之後便自己指了指窗外西邊的空際,“這麽多年這個問題我想過很多遍,答案卻只有一個……監舍!就像我後來親手抓的孫三兒,佘七這些青皮頭子一樣,外面人見人怕的威風其實都是笑話兒,公差們手裏的鐵尺、鎖鏈和水火棍才是真的。”

趙老虎說的這些唐成能理解,混街頭,至少是在像鄖溪城這樣的小地方混街頭的話,其實用不上太多的頭腦,格局太小的環境下只要人夠狠,拳頭夠硬就行了。但是混衙門的話那可就是另一個概念了,畢竟在這裏有很多的約束讓你根本無法一言不合就擂拳相向。

趙老虎因殺虎之功領了一大筆賞錢不說,還因此大模大樣的穿起了公差的皂服,其他那些老公差眼熱之下對這個昔日的青皮看不順眼也是意料中事,畢竟他是個異數,異數的意思就是不正常,不正常的東西或是人就容易礙人的眼。

“當時整個東院兒唯一待我不同的就是姚東琦,那次我再也憋不住齷齪氣要跟班頭兒幹起來的時候,也是他把我給強拉下的,就是他這次一拉手兒,我這一輩子完全就成了兩個樣子。”趙老虎的聲音幽幽的,很平淡,平淡的裝滿了無限的追憶,“姚東琦是個苦命人,他爹從小死的早,全靠寡母給人漿洗衣服撫養大,十一歲上就到當時縣學學正家當仆人討營生,那學正是江南來的人,學問好是好,就是好男風的調調兒不好,他在鄖溪幹了八年,姚東琦在他家呆了八年,老學正走的時候愣是把他推薦到縣衙了,所以呀,姚東琦雖然只比我大了五歲,但懂的事情卻比我多得太多了。”

這還是唐成第一次聽說姚東琦的出身,卻沒想到這個讓他一度恨得牙癢癢的人竟然有如此艱辛的過往。

“我能在衙門裏繼續呆下來,後來能跟班頭兒弄好關系,乃至再後來能接替總捕的職差,姚東琦教了我很多,很多……只可惜後來……”言之此處,趙老虎無聲的咂了咂嘴後,卻是再也沒說什麽了。

趙老虎後來肯定是跟姚東琦鬧崩過,而且這次鬧崩的事情給兩人的關系留下了不可彌補的裂痕,以至於他倆後來雖然依舊能夠保持大面兒上的同僚關系,卻再也無法恢復到以前的那種至交。

聯想到這些日子在衙門裏聽說趙老虎當年升縣尉時前後拖了一兩年,唐成隱隱約約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只是這事若沒當事人親口言說,任他再聰明也不可能猜出其中的具體原因。

趙老虎沉默了良久,唐成也沒說話,他知道趙老虎現在需要的只是緬懷,這種緬懷既是對過往某一個人,某一件事,或者是某一種感情的總結;或許也是在經歷了今晚這麽些事情後,趙老虎將要做出某一個重要決定的前奏。

沉默了良久之後,趙老虎端起了那盞渾酒,卻又停在嘴邊兒沒喝,“不管是論能力,還是論手段,張無頗比姚東琦都差得太遠,可惜,可惜他就差了一個功名!一個功名之差,姚東琦再也坐不了正堂,如今竟是連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

嘴裏喃喃念叨了兩聲“功名”後,趙老虎一仰脖將盞中的渾酒一飲而盡,“功名啊!”長嘆聲中,隨著趙老虎手上一松,“啪”的一聲響動中,空空的酒盞在地上摔成了片片粉碎。

趙老虎嘴裏說的是姚東琦,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若不是他青皮出身也沒功名,單論能力和政績的話,現在的他早就該升任到州中去做分管刑名的司馬了。這些想法在唐成腦海中一閃而過,現在的他沒心思感慨這個,心裏不斷回蕩的都是趙老虎剛才說到姚東琦的最後那句話,“如今竟是連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

似乎胸中所有的意氣都隨著摔盞的動作泄了個幹凈,趙老虎起身關了窗戶,又自將燈樹上的五盞油燈一一點亮,一時間公事房內大放光華,而唐成面前的趙老虎又恢復成了素日的沉穩,那裏還有半點兒剛才意態消沉的模樣?

若不是就實實在在坐在趙老虎對面,唐成真有些懷疑剛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感嘆之余,又讓他對趙老虎的認識更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