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 風乍起(第3/4頁)

“萬國雲集正是我朝興盛之明證,鏡元,你這話卻是不對了。”那三十多歲士子的這句話倒也引得酒肆內和者甚眾,唐成也由此直觀地感受到了這些士子們心態的開放。

那三十多歲的士子說完這句後,因又一笑道:“聽說禮部今年給出這麽多賓貢生額度,乃是出自韋皇後之意。”

“是嘞,皇後娘娘要彰顯盛世氣象,好為她明春參與南郊祭天大典做準備嘛,明春的祭天大典裏,咱們皇後娘娘可是要出任‘亞獻’的。”接話的這人是另一邊坐著的一個士子,士子這句語帶譏誚的話剛一出口,頓時引得滿座皆驚。

“這位兄台,這……祭天大典可是至陽至剛之事,自古以來那有陰身出任大典職司的道理?更別說還是給皇帝陛下捧送祭品的亞獻!此事……可是真的?”旁邊士子的這一問實是問出了眾人的心聲,一時之間,整個酒肆內靜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士子身上。

且不說自古以來的讀書人都喜歡關注政事,而沒有言禁的唐代更是如此,單是這件事情本身也委實太大。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尚書》中這句話自商周以來便被人們奉為金科玉律,祭祀與戰爭並列為決定一國興衰存亡的頭等大事,其重要性及象征意義已毋庸贅言,尤其是每年的南郊祭天大典更是朝廷的三大祭之首,參與人的身份及各人所持職司都是有著近乎苛刻的規定。天子為主獻,而為天子捧遞祭品的“亞獻”自古以來非爵高身尊的王公親貴不可擔任,有唐以來,出任亞獻的多為正一品的三公,久而久之已成定例。

雖然貴為皇後,但畢竟是陰身的女子,如何能擔任祭天大典的職司?遑論還是出任大典中僅次於天子的亞獻?

這在後世人想來是很無所謂的,但在古人看來,卻簡直就是如天崩地陷般震人。

“陰身怎麽了?”那士子待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後,嘿嘿一笑道:“列位想必都忘了吧,以皇後之尊出任祭天大典亞獻職司的,本朝韋皇後可算不得第一人。”

“武……後?”

“是啊,前朝高宗皇帝南郊祭天大典時,亞獻就是由則天武後出任的。”那士子輕悠悠晃蕩著手中已然飲盡的酒盞道:“說起來咱們韋皇後不過是在學婆婆的樣子罷了。”

聞言,剛才還是熱鬧嘈雜的酒肆之內愈發寂靜,良久之後,才聽適才快嘴發問的那個鏡元失聲嘆道:“難倒,本朝又要出一個女天子了?”

涉及到這個話題時,眾人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由是,原本熱鬧的酒肆內就愈發寂靜的沉悶。自大唐開國百余年來,國勢蒸蒸日上,到目前為止的四任皇帝中高祖開國,太宗雄才大略,高宗與當今雖然生性懦弱,稱不得有為明君,然則生性良善,對百姓也算不得嚴苛,是以這時的李唐皇室很得民心,雖然有過一個女皇帝,但並不代表人們還希望再出另一個。尤其對這些飽習儒家綱常的讀書人更是如此。

乾天坤地,萬古至理;雌雞司晨,非國之福啊!

後世裏女子出任高官,甚或出任一國元首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對此唐成倒並不覺得有什麽。加之身為穿越人他也早知韋後有皇帝之思,是以對此消息倒並不吃驚,讓他留意的是那個散布這消息的士子。

中國幾千年王朝史上唯一一個沒有言禁及文字獄的朝代便是唐朝,是以唐人日常言論及詩歌中臧否時事很正常,譬如白居易那首《長恨歌》不僅寫到“漢皇重色思傾國”及馬嵬兵變時皇室的淒惶,更寫到玄宗皇帝與楊貴妃的私情,這若是換到清朝,此類詩歌別說對外發布並成為廣為傳唱的名篇,白居易早就掉了腦袋。

然則即便唐朝言禁開放,一個來京參加科考的士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傳播此事也實在算不得正常,而且以唐成看來,這個士子說話時略帶挑撥的語氣及節奏的把握分明就是故意為之。

看其他士子們的反應,明顯是都不知道韋後將要出任祭天大典亞獻之事,而像這樣的重大朝事,負責操辦的有司也斷不至於隨便就把消息泄露出來,如此以來問題就出來了,這個看來穿著極其普通的士子他是怎麽知道這本該是絕密運作中的消息?身為一個趕考的貢生,知道這樣的事情後,正常的反應當是三緘其口,最多跟好友私下裏議論幾句,他又為什麽會如此張揚的刻意向外散播?

帶著這樣的疑問,唐成在看到那個士子起身會賬離開時,也悄然跟了出去。

“說完就走,果然有鬼。”唐成喃喃自語了一句後,跟著那士子出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