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章 唐成醉酒(第3/4頁)

噫籲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賀知章驀然而起的歌詩竟沒有半點壓抑音量,純任胸間一股酒氣帶著這首歌詩的豪氣噴湧而出,沒有由低到高,感情由含蓄到奔放的醞釀過程,四明狂客賀知章這番帶酒而歌,從起首的“噫籲戲,危乎高哉!”一開始,便已豪情盡放,在聲震屋宇中無所拘束的任意揮灑。

比之那些專業的歌者,賀知章的音質雖大有不如,但同為狂客,同為酒仙,又同為盛唐精魂的代表人物,單論對於李白這首《蜀道難》詩意及詩境的理解與把握,世間任何一個專業歌者也難與之相比。是以這一首千古名作在沒有樂工伴音的情況下,竟生生被他唱出了最合神髓的慷慨蒼涼之韻味。

賀知章不加節制的感情隨著詩歌的進展一波波上沖,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目睹賀知章的狂放,耳聽如此契合本作神韻的長歌,唐成但覺心中有什麽被點燃了一樣,當日在大雅至正園歌者第一次唱這詩時猶自能從容以對的他此刻卻是想忍也忍不住了。

探手之間端起酒盞大口飲盡之後,唐成連酒觴都沒往下放,另一只手已抄起竹箸應著賀知章的節奏叮叮當當的敲起來。

左手持觴,右手持箸,唐成邊敲,邊也盡放音量隨和長歌: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方鉤連。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

……

自穿越以來,先是生活所迫,後為了追尋理想,絕大多數時間都生活在復雜的衙門中,唐成從不曾有過眼下這般什麽都不想,純任感情釋放的時刻,這一刻,他恍然之間似乎又回到了後世裏大學畢業的那幾天,一寢室人肆無忌憚用鐵勺敲打飯缽鬼哭狼嚎的情景。

沒有顧忌,沒有局限,拋開一切束縛,純任情感滔滔不絕的興發而出,手上敲的越響,嘴裏唱的越大聲,感情噴薄的越快,整個心胸之間也就越輕松越幹凈,當最後一句終於高聲唱完之後,唐成忍不住大喝一聲道:“痛快!”

恰在他這句喝出口的同時,猛然擲了手中竹箸的賀知章同樣的一句也大喝出口,異口而同聲,喝完之後,一老一少相視之間不約而同的長笑出聲。

“好個唐成,好痛快!”指著唐成大笑的同時,賀知章仰頭之間,一觴酒又已飲盡。

說是最後一甌酒,但這天下午到底喝了多少唐成自己都記不清了,而他也渾似忘卻了此來的目的一般,一句都沒提到行卷援引之事,只是放量而飲,把酒論詩。

你一觴,我一觴,你一句我一句,你唱我也唱,這天下午,生性並不疏狂的唐成跟個瘋子一樣,將自己徹底釋放開的隨著賀知章盡情揮灑。

這一天下午,是唐成後世今生裏從未有過的瘋狂,也是前所未有的接近本能本性,同樣,他的整個身心也強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徹底釋放後近乎空明般的輕松與舒爽。

當又一甌酒點滴無存,當花廳外的太陽已經斜斜的走到夕陽西下時,坐著都有些歪歪斜斜的賀知章擡起頭來,“唐成,若我是禮部侍郎,今科進士科魁首必定是你。”唐時,主掌科舉的是禮部,而禮部侍郎就是定規的主考。

此時的酒雖然是壓榨而成,度數並不高,但也實在是架不住喝得太多,現在的唐成早已面紅耳赤,就連反應也比平日不知慢了許多,聞言,他嘿嘿一笑道:“你以後肯定會是,但現在不是。”

“是啊,我現在不是。”賀知章使勁搖了搖頭,好讓自己更清醒些,“所以今年科考我能幫你的實在有限。”

“幫忙沒有多少之分,是朋友說這話就沒意思了。”醉意盡顯,臉上紅彤彤的唐成猛然間身子一個前傾,就此趴在了身前的案幾上,撞翻的酒甌摔在地上“啪”的一響,他也渾然不覺,只是兩眼直直的盯著賀知章,多酒後幹澀的聲音含糊道:“你說,咱們是不是朋友,你說!”

看到唐成這醉酒之後憨態可掬的樣子,賀知章忍不住一陣兒大笑,邊笑邊接續道:“我與張春江只能盡力幫你推薦詩作,以廣詩名,然則進士科太過矜貴,額度又少。以我二人之職小位卑實在無力推你高中金榜,唐成,今科若要得中,關鍵還在鎮國太平公主。”

“自去歲以來,公主於士林用力甚多,若聞知有貧寒士子困頓者則必周濟錢糧,是以在士林口碑甚好,加之主考的禮部侍郎原是出其門下,所以今科若想得中,若無公主點頭斷無可能,唐成,你可記下了?”搖著頭極力保持清醒的說完這些,良久卻得不到回應,賀知章定睛向唐成看去時,卻見趴在桌子上的他竟然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