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度危艱折俸闖大禍 平叛亂誓拔硬頭釘(第3/4頁)

  “汝觀,既有先朝實例,這件事做起來就有據可依了。”張居正眼神裏重又恢復了自信,“只是究竟用何等實物折俸,還須詳議。”

“這個,咱也想好了。”王國光立即答道,“就用胡椒蘇木,一是這兩樣物品國庫收藏甚豐,足夠供應。二來,胡椒蘇木歷來由榷場專營,民間不許散賣。因此,拿它們折俸,官員們很容易就能變現。”

王國光什麽事都想得很細,倒讓張居正覺得自己的思慮都是多余。不過,他仍免不了囑咐:“既如此,這件事就按你的思路辦理。仆雖不諳市情,但也約略知道胡椒蘇木歷來估價不菲,因此在折俸時,還望汝觀不要太摳,多給官員們讓一點利。”

“這個不用首輔操心,愚職自會辦理。”

“還有,為慎重起見,你將此事寫成折子呈奏皇上,以求準旨。”

“折子已擬好了。請首輔過目。”

王國光說著就從袖筒裏抽出奏折遞上,張居正接過笑道:“汝觀,原來你是蓄謀既久啊!”

走進值房,張居正收回思緒,跟著進來的王篆,剛落座就把儲濟倉發生的事情備細講了。卻說章大郎撒野不到半個時辰,王篆就聞訊率兵趕到現場,其時械鬥已經停止。章大郎聽說王崧死了,心中發虛,也知道天子腳下鬧事兒不是好玩的,便腳底抹油開了溜。但儲濟倉門前依然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看熱鬧的領折俸的混雜一起。由於這樣一鬧騰,原本就有怨氣的軍爺們,這一下更是火上澆油。盡管領頭的章大郎走了,他們卻沒有稀松下來。只見這個挽袖捏拳頭,那個捅娘罵老子,你上竄下跳唯恐天下不亂,我烏頭黑臉賽似活閻王。看見王篆率了兵馬前來彈壓,他們也毫不害怕——皆因他們自恃都是簪纓貴胄,諒王篆也不敢把他們怎麽的。這時,正好王國光的八人大轎擡了來,立刻就遭到軍爺們的圍攻謾罵。有的人朝他啐口水吐唾沫,有的人朝他扔石塊。慌亂中,不知是誰的一塊石頭擊中了他的額頭,頓時血流如注。王國光本是得了傳信後馬不停蹄趕來處理問題的,沒想到一下轎還來不及說上一句話,就又挨罵又挨打,軍爺們恨不得生吞了他。虧得王篆拼死相救,把他塞回大轎,在巡警的簇擁下離開儲濟倉。不然的話,很難說他會不會成為王崧第二。

聽著王篆的匯報,張居正心裏頭一抽一抽的,手心裏全是冷汗。王篆話音一落,他立即問道:“儲濟倉那邊,現在怎麽樣了?”

王篆答道:“卑職一看情況不對頭,就下令關了大門,暫停給付,並增加了保衛的兵士。”

  “鬧事的武官,究竟有哪些?”

  “在場的都鬧了,跳得兇的,也有十幾個。”

  “那個挑頭的章大郎,抓了沒有?”

  “這個……”

王篆欲言又止。張居正盯著他,厲聲問道:

  “怎麽了?”

  “這個章大郎,是個有背景的人,他的舅舅,就是如今的乾清宮總管太監邱得用。”

  “哦,原來有這一層。”

張居正眼中火花熠然一閃。腦子中迅速浮現出一張總是笑眯眯的臉來,這就是邱得用。他平常從不多言多語,但做事很有分寸,因此極得李太後的賞識。張居正沒想到,章大郎竟是他的外甥,立時感到這事棘手。若抓捕章大郎,必然會得罪邱得用。若不抓,那些不明事體專扯牛筋的軍爺們還會尋釁鬧事。張居正頓時陷入兩難之中,半晌沒有說話。

善於察顏觀色的王篆,這時望了望門外,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首輔,依卑職看,幹脆放這章大郎一馬,給邱得用一個人情。”

“混帳!”張居正臉色鐵青,一拍桌子罵道,“這話是你說的?大是大非的事情,豈容拿來做交易!”

王篆本以為揣著了張居正的心思,沒想到搔癢搔錯了地方,招來一頓臭罵,頓時臉紅到耳根,坐在那裏局促不安,張居正瞟了他一眼,又問:“章大郎現在何處?”

“從儲濟倉走後,這家夥一頭鉆進北鎮撫司衙門,就不見出來。”

“這個硬頭釘子,一定得拔掉。”張居正咬著腮幫子說道,“你現在就去,務必把章大郎抓捕歸案。”

“卑職遵命。”王篆答應得爽快,可就是不挪身子。

“去呀!”張居正催促。

王篆看著張居正臉色,小心翼翼答道:

“首輔,北鎮撫司是錦衣衛衙門,而錦衣衛直接歸皇上管轄,沒有請得聖旨,卑職這個巡城禦史,就無權進去抓人。”

王篆說的是實情。張居正聽了,做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決然說道:“到皇上那裏請旨,不是三兩個時辰辦得下來的,況且,你也說過,這中間還有一個邱得用,請不請得動聖旨還是一個問題。我的意思,是要搶先手。只要把章大郎抓到,怎麽處理,主動權就在咱們的手上,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