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留守成都張裔爭權,謀襲子午魏延貪功(第2/5頁)

張裔漫不經心地翻了翻楊洪的上書,摳著字眼兒說:“北伐軍需事關重大,怎能轉手相交?你去告訴季休一聲,他得親自來一趟,有些數目很含混,我不能輕易批復處分。”

“這個……”岑述為難地說,“季休下縣裏了,這一二日恐來不了。”

張裔把文書重重一拍:“他可是蜀郡太守,丞相北伐有賴郡縣調發,置辦軍需這麽大的事,他得給我趕緊回來,怎能輕易便拋舍了?”

岑述受不得張裔這故作高傲的官腔,回頂道:“君嗣,你得講理不是,季休不是不來,他有公事在身,又不是故意和你作對,你若此刻不能批復,緩兩日不成麽?”

張裔棱起了眼睛:“你和我說緩,北伐能緩麽,丞相能緩麽,岑元儉,可別因私廢公!”

“誰因私廢公!”岑述來了火氣,聲音一下子揚高了。

張裔冷笑:“自己個兒心裏清楚!”

岑述怒不可遏:“張君嗣,你別得寸進尺!”他把手裏汗濡濡的手絹擲在張裔臉上。

張裔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擲驚住了,濃厚的汗味兒讓他幾乎暈厥,他氣得一躍而起,頓時耍起橫來:“你要做什麽,混賬!”

周圍官吏見兩人吵起來,紛紛丟了手中的活路來勸和,本忙得昏天黑地的蔣琬慌忙過來打圓場:“多大事啊,不至於不至於。”

岑述對張裔揮起了拳頭:“張君嗣,丞相只讓你統攝後事,以為前方輔佐,可沒把丞相印綬交給你。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別以為如今丞相不在成都,便由著性子猖狂!”

這話戳中了張裔的痛處,白臉上暴出可怕的青筋,他撥開兩個攔住他的官吏,怒罵道:“怎麽著,便是你口中不以為然的長史,你也得受我統攝!也不知是誰猖狂,敢咆哮丞相府,耽誤政務!我立時便可定你的罪!”

岑述毫不畏懼地說:“有種你便定我的罪,只當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你那越俎代庖的險心!”

張裔暴跳:“岑述!”

眼看兩人要打起來,官吏們拉的拉,拖的拖,蔣琬急得勸了這個勸那個,一叠聲又罵底下的小吏:“沒眼力見,還不把岑校尉拉出去!”

岑述被三個官吏簇擁著拖出去,回頭吼道:“張君嗣,我定會上書丞相,請丞相令,撤了你這官身!”

張裔針鋒相對:“只你會給丞相上書,我便不會麽,咱們便賭一賭,看丞相是責罰你,還是責罰我,別到時候磕頭認錯!”

岑述已被生拉硬拽推出了門,兇悍的罵聲還像火花般彈入房中,走去很遠,還能聽見憤怒的余音久久地敲著丞相府的廊柱。

因見岑述去遠了,蔣琬軟語勸道:“君嗣,何必呢,同朝為臣,各自留些體面吧。”

張裔沒言聲,回頭看見楊洪那份攤在案上的上情文書,像觸到了一群嗡嗡叫的綠蒼蠅,厭煩得直想一把火燒掉,低低罵了一聲:“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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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剪著殘紅,一絲絲地飄出初秋的蕭瑟涼意,一輪紅日在漢中平原的天空安靜地沉思,朱色的光芒仿佛英雄悲嘆的血淚,緩緩地落在盆地的中央。平原四周合圍的山麓吞沒在一片濃重的陰影裏,仿佛拱衛漢中的無名烈士。

馬謖盯著那輪太陽看了很久,灼熱的光芒讓他忍不住流下眼淚,真矯情啊,像是為遺憾的英雄之路感傷,其實不過是在看太陽。

他一夾胯下馬,坐騎在陽平的街面上風馳電掣地奔跑起來,街上人很少,薄薄的煙塵籠著他們的臉。和成都的富庶繁榮相比,這座安靜的關城像鏡中的寂寞春山,輪廓是硬朗的,身影卻是模糊孤單的。

他在丞相行營門前下馬,正看見長史向朗走出來,喜道:“巨達!”

向朗也自驚喜:“幼常,你可來了!”

兩人執手一握,各自打量起來。馬謖的人緣一向很好,和丞相府中的僚屬相處融洽,便是不甚容人的張裔也贊他才器過人。他雖有傲物之情,卻不帶險惡之心,人家至多說他倨傲,卻極少與他生出仇隙。

向朗笑道:“剛還和丞相提起你,你便來了,丞相這會兒沒什麽事,快去見見吧。”

馬謖點點頭:“巨達,你還欠我一頓酒,這回該還了吧!”

向朗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樂呵呵地說:“記得記得,我怎敢虧欠!”

馬謖拍了拍他的肩,一陣風似的奔進府門,還沒行到正堂,便見魏延領著幾個親兵從內院裏走過來。

魏延看見馬謖便笑起來:“喲,坐而論道的馬幼常來了!”

馬謖反唇相譏:“我還道魏文長升任刺史,會有君子循循之風,未曾想魏文長的嘴依然臭不可聞!”

兩人各自譏誚挖苦,卻並不生氣,他們的關系很奇怪,說是朋友卻常以侮辱詆毀為樂,說是仇敵,卻不曾真正生出怨恨,更像鬥嘴的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