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7章 尋訪春桃

崇北坊的梁府,本來房屋就精致華貴,最近又金漆粉刷、張燈結彩,越發顯得喜氣洋洋。

大明朝的規矩,凡公主下嫁必建公主府,如果夫家條件有限,就劃撥地盤起造公主府,假如夫家祖宅占地較廣,則扒掉部分舊屋,在原址起造新的府邸,而像梁家這麽富有,房屋本來就極其華麗了,主持其事的工部侍郎潘季馴樂得省下錢去治河,只把原來的梁府劃了一半,添設描金彩畫、粉飾裝修一番,就成了簇新的永寧公主府。

梁府進進出出的驕仆和親朋好友,就把胸膛挺得更高了,從前只是有錢而已,現而今卻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一舉做了大明皇帝的親家。駙馬雖然不能應科舉、做實掌兵權,勝在地位夠高啊,屬於超品大員,位居伯爵之上呢。

更有人尋思,梁家本就是經營南北商貿的商賈巨室,這下攀上皇親,搖身一變成為皇商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南邊開海禁的呼聲越來越大,梁家有了皇商身份,還怕不賺個盆滿缽滿?

俗話說富在深山有遠親,梁家住在鬧市就更方便,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朋故舊幾乎把門檻踏斷,闔府上下一派喜氣洋洋。

誰能想得到新晉駙馬梁邦端梁公子身染不治之症,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梁府辦過喜事不久就要辦喪事呢?

早已病入膏肓的梁邦端,正在後面一處不許丫鬟仆人隨便進入的廳堂裏面,紅著臉和父母親發脾氣:“咳咳,你們、你們怎麽搞的?馮督公不就是要錢嗎,給他,給他呀!合著我死了,你們就樂意了?咳咳咳……”

梁父是個面相油滑的中年商人,他面對兒子的詰問萬般為難:“不是舍不得錢,是馮督公也沒辦法,長公主孝心可嘉,要等武清伯病勢痊愈才肯下嫁,咱也不好去催啊!”

“那趙和甫呢,為什麽不派人去宰了他,讓他跑掉了?”梁邦端質問著,仿佛在他口中,趙和甫只是隨時可以殺掉的小雞,哪怕這三年裏,多虧了這位趙大夫替他悉心診療,他才能活到現在。

梁父苦笑:“爹爹也想過,還是收買比較好,畢竟趙和甫治癆病是出了大名的,在咱們家進出雖然做得隱秘,終究沒有不透風的墻,要是他在這節骨眼上突然被殺,難保不會有人聯想到咱們頭上,罷了,趙和甫遠走高飛,自然不會亂說咱們的事情。”

梁邦端還想說什麽,可呼哧呼哧直喘氣,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我兒別著急,坐下休息,喝點綠豆百合潤肺湯。”梁母是個富態的女人,她萬般慈愛地看著兒子,嘴裏念念叨叨的:“我兒福大命大,長命百歲……”

梁邦端氣咻咻的坐下,喝了半碗潤肺湯,胸口火燒火燎的感覺稍微褪去,又催道:“胡先生說了,我這是先天不足的胎裏病,只有娶公主沖喜,得了真龍之氣才能病好!爹、娘,你們要救兒子的命,就得趕快呀!”

胡先生是一位手面很闊的朋友,不知怎的梁邦端對他是言聽計從;梁父精明過人,也覺得這胡先生說的很有道理,特別是他還提到了南方即將開放的海貿,有意與成為皇商之後的梁家密切合作。

如果說梁邦端年輕識淺,梁父就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並不太相信所謂龍氣沖喜的說法,但他知道成為皇商,會在即將放開的海貿生意中,占據多麽大的優勢。

所以,梁家拿出了數額驚人的銀子,賄賂了從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馮保一直到容嬤嬤的相關人員,使梁邦端一路過關斬將成為了新晉駙馬。

“好、好,爹爹盡快想辦法。”梁父柔聲安慰著兒子,不管他做生意多麽精明,畢竟父子天性,這一刻他看到面色潮紅、明顯病入膏肓的兒子,也流露出憐愛之意。

可是,憐愛兒子就要用到騙婚的下作手段,乃至犧牲一位無辜者的終身幸福嗎?

梁邦端怕死怕得要命,想娶一位流著皇家血脈的公主來沖喜,似乎也很可憐,但又有誰問過即將被他作為“藥物”和“爐鼎”來使用的朱堯媖的感受呢?

想必被梁府算計的朱堯媖,心情絕對好不到哪兒去吧?

錯了,長公主這時候像只快活的小鳥兒,纖纖素手執著一支簪花小管,在澄心堂玉版紙上一筆一畫的畫著,常常似顰非顰的眉頭舒展開來,水蒙蒙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櫻桃小口也含著微笑。

就算下嫁梁邦端的危險依然存在,就算她離心上人咫尺天涯,就算秦林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她的千般柔情,但想到秦林就在京師,在替她這麽個可憐的小姑娘千方百計的奔走設法,永寧長公主的芳心就像擱在了蜜罐子裏面,每時每刻都是甜絲絲的。

或許永遠沒有終成眷屬的機會,但一位花季少女,總是擁有做夢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