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4章 又到麥熟時

夜深人靜,申府歡歌笑語兀自熱鬧非凡,不過朝堂傾軋從來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換做舊黨諸位,那就格外難受了。

啪!

顧憲成的家裏,吳中行將許國所贈的玉杯狠狠扔在地上,頓時瓊玉亂飛跌做粉粉碎,兀自不解氣的踏上兩腳:“許國欺人太甚,原以為是我輩正人君子,沒想到竟和申汝默串通一氣,活活氣煞我也!”

劉廷蘭道:“管鮑分金,從此割袍斷義、劃地絕交,當不致有汙吳先生令名。”

趙用賢也把犀角杯找了出來,學著吳中行,狠狠的扔到地上。

不料那犀角杯做得厚重結實,犀角不像玉那麽容易碎,竟當的一聲從地上彈起來,砸到了坐著低頭沉思的王用汲腦袋上,哎呀一聲吃驚不小,額角頓時鼓了個大青包。

“罪過,罪過。”趙用賢尷尬無比。

趙應元到底老成些,皺了皺眉頭:“什麽時候了,還鬧這些沒用的!連嚴清、丘橓他們幾個都看出風色,找借口不到咱們這裏來了……剛才聽到消息,張公魚去做山西巡撫,只怕鳳磐相公這次有難。”

“啊……”顧憲成本來躺在床上,額頭蓋著塊濕毛巾,聞言托的一下跳起來,急吼吼地道:“聖旨下了?”

“鳳磐相公有難!”顧憲成急了眼,只想罵趙應元怎麽不早說,好歹記得對方是清流前輩,生生把話憋了回來,哀嘆道:“這是要學海瑞逼徐閣老的故事啊!”

不至於吧?趙應元、王用汲尚且似信非信的,遠不如顧憲成見事明白。

顧憲成也不由細說了,大聲叫道:“快,即刻派人出城去通知鳳磐相公!”

劉廷蘭趕緊打圓場:“天色已晚,京師各門早閉了,哪裏能出城?再急也只能等到明天……”

明天張公魚就陛辭出京了!顧憲成這次是真的一口血噴了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張公魚果然接了聖旨即刻出京,家眷行李都不帶,由吳兌撥給他的二十名家將護持著,出阜成門往西絕塵而去!

顧憲成派出的報信人跟在後頭也要出門,卻被巡城禦史攔下來排查,一一仔細搜過,連褲襠都捏過兩遍,看看日中了才放他們離開。

不遠處,綠呢轎子放下轎簾,吳兌重新坐實,撫須而笑:“秦林啊秦林,老夫也就能幫到這裏了,接下來就看你的吧。”

……

張四維匆匆離京,倒也不是全為著裝忠臣孝子,他是真怕秦林又在蒲州搞風搞雨,想快點回去鎮住這家夥。

一個白天,他從京師往西走了五十多裏,這才尋個驛站安歇了,第二天趕天明再次啟程。

剛剛走到日中,官道上就有二十余騎飛也似的抄了過去,惹得張四維府上的奴仆紛紛駐足觀看。只是那些人都穿布衣便服,看不出什麽路數。

張四維心腹管家叫做張升,他知道自家老爺的心思,湊趣地道:“想是顧老爺那封奏章生了效果,京師派緹騎去蒲州,取那秦某人的性命。”

算算時間,倒也對得上,而且緹騎出京辦事,也不盡是鮮衣怒馬的,如果所辦之事關系重大,也會化妝改扮以免被人識破行藏。

張四維頗為自得的捋了捋頷下疏疏落落幾根胡須,心下頗為自得,自忖以首輔之尊,突發雷霆之威,那秦某人如何抵擋?只可惜緹騎去得太快,恐怕自己趕回蒲州時,秦某人早已身首異處。看不到他臨死的慘狀,未免有些可惜。

可是,那隊人馬當中,為什麽有個背影那麽眼熟呢?

張四維想了一陣便放下了,又攢促隊伍往前趕了二十裏。看看已經到了下午,不料後面又有數騎飛也似的趕來。

這次張升就認得了,笑著稟報:“老爺,是顧老爺的家仆。”

張四維初時不以為意,暗道必定是那道奏章起了效用,顧憲成派人來報喜訊的,這顧某倒也會討好!

哪曉得隨著那幾人越跑越近,便看出他們臉色實在難看得很,滿腦袋都是濕漉漉的汗水,眼神更是慌裏慌張,張四維頓時心頭一驚,暗道不好。

“幾位上下,不著急,有事慢些說。”張升把幾位顧家奴仆請下馬來,又使個眼色,讓他們不要聲張得所有人都知道。

張四維暗暗點頭,這個管家是很得力的,自己家生子,他爹是府上老管家,死了就是兒子做,年紀不大,辦事卻很牢靠。

張四維是離任的首輔,何等尊貴身份,自然不會和幾個奴仆答話,還是張升問著他們究竟出了什麽事。

“張大人,大事不好了”顧家奴仆們喘著粗氣,驚慌失措地道:“我家老爺拜上,說首輔申老先生臨陣倒戈,那道奏章被他硬按了下來,還保舉秦林把兄張公魚做了山西巡撫,恐要對張大人不利!”

聽得這幾句,張四維的宰相氣度再也擺不出來了,刹那間瞠目結舌,半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