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 方向相反

機械性窒息會給受害者帶來極大的痛苦,於是抓撓形的抵抗傷就極為常見。

在他殺案件中,如果行兇者用手掐受害者的脖子,那雙罪惡的手,往往會留下被害者用指甲造成的傷痕,成為被捕後無可抵賴的罪證。

所以也有更精明的兇手,選擇從背後用繩子來結束對方的生命,這時候受害者就會努力去抓脖子上越收越緊的繩索,從而在自己的皮肉上留下垂直於縊溝方向的抓傷。

上吊自殺同樣會有類似的現象,即使選擇死亡的意志非常堅定,自殺者在生命最後歷程所承受的劇烈痛苦,仍然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去抓撓那條奪命的繩索,把自己脖子抓出傷痕。

並且死相非常難看,面容扭曲猙獰,嘴微微張開,脖子被拽得不正常的歪斜,整個人就像掛起來的死魚……

但是,上吊自殺者在自己脖子上留下抓撓傷痕的情況,在實踐中並不多見,遠遠低於他殺。

原因在於,站在椅子上懸梁自盡,繩圈的長度如果正好與下頜齊平,自殺者要把脖子套進去就比較費力,甚至需要踮起腳尖,而站在椅子上這樣做的時候又難以保持平衡,加上臨死前的心情激蕩,失敗的概率很高。

秦林記得從前看過一個案例,有位倒黴蛋從凳子上摔下來四五次,才終於把脖子套上繩圈,結果了自己的性命,而他身上的摔傷擦傷被家屬作為他殺的疑點提出來,並且不依不饒,使辦案方面焦頭爛額。

所以大多數情況下,絞索和人站在墊腳物上的位置高度相比,都會長那麽一尺半尺,這樣死者在把它往脖子上套的時候,絞索是松垂著的,動手相當方便——並不需要刻意,自殺者踩著椅子凳子把絞索往房梁上搭的時候,下意識地就會這麽做。

這次也是同樣的情況,將被割斷的絲繩復原之後,再選擇和朱應楨身高相等的曹少欽站在同樣一把椅子面,發現作為絞索的絲繩套上脖子,還有一尺左右多余的長度。

那麽問題就來了,因為絞索長了一尺,套在朱應楨的脖子上呈松垂狀態,當他踢翻墊腳的椅子時,身體也就往下墜落一尺,然後松垂的絞索才猛地繃緊,勒緊他的脖子,結束他的生命。

和想象中那種白衣飄飄,青絲披散,踮著腳尖把腦袋伸進繩圈,最後平靜地掛在空中晃來晃去的死法絕對不同,其實人的生理學特征決定了脖子並不能承受太大的重量,一尺的下墜高度形成的力量,瞬間就能阻斷受刑者的頸部大動脈和椎骨動脈,導致大腦缺血死亡,甚至連受刑者的頸椎骨,都有可能在突然下墜的過程中被扯斷。

這樣的情況下,朱應楨怎麽還可能去抓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絞索,在屍身烏青的縊溝附近,留下那些指甲抓撓的皮外傷呢?

在場諸人,陸遠志、牛大力、霍重樓、劉三刀等東廠番役,劉廷蘭、宋應昌等受邀文官,要麽從門口要麽從窗戶看到了曹少欽重演的案情,雖然他們不像秦林對人體結構了解得那麽透徹,但也知道以這樣下墜的情形,恐怕朱應楨在絞索繃緊的同時,就被下墜之力勒得昏迷瀕死,根本不可能還有余力去抓撓脖子上的絞索。

“原來如此……”宋應昌思忖著自言自語:“難道脖子上的抓痕,其實是兇手留下來的?”

周希旦踮著腳尖往窗口裏看,只道朋友是和自己說話,就搖搖頭:“應該不會吧,秦督主剛才說過,成國公的指甲縫裏也有皮肉碎屑,那麽就是他自己抓傷的。”

得,秦林摸了摸鼻子,怎麽有種現場推理秀的感覺啊?

也難怪,這個時代從來都是仵作勘驗,官員在公堂上看著供詞和屍格進行審斷,從來沒有現場重演這號戲碼,在場眾人既驚奇於這種形式,又急於知道成國公的死因,便齊刷刷地開動了腦筋,隱隱有成為秦督主粉絲的趨勢。

劉守有和張尊堯的眼睛裏,驚訝之色越發濃重,劉都督還好一點,張尊堯已忍不住舉起袖子,擦了擦額角微微浸出的一層細汗。

秦林接過了周希旦的話茬:“不錯,周侍禦記得很清楚,確實成國公指甲縫裏有皮肉碎屑,並且他的指甲與抓傷痕跡也是吻合的,也就是說,那些傷痕確實是他自己抓的。”

周希旦頓時笑容滿面,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深受秦林的鼓舞。同為文官的朋友們也發出一陣哦、啊的聲音。

陳與郊不甘示弱,也拱手道:“既然秦督主斷言確實是成國公自己抓傷,但他在踢開椅子之後,身體下墜、絞索收緊,瞬間就會不省人事,也就不可能摳抓脖子了……難道、難道是他在上吊之前就把自己弄傷了?”

說到這裏,陳與郊的聲音低了下去,頗有些不自信了,因為他也明白,朱應楨在把自己掛起來之前,根本沒有理由去摳抓脖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