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章 宣戰

“何出此言?”王韶笑問道。

二程在後世很牛逼,但在現在還不算什麽,陳恪就是把他們罵出蛋黃來,也沒關系。他笑道:“這兩人是道學派,也叫理學。他們的師父,也是理學的開山祖師,叫周敦實。”周敦實就是周敦頤,後來為了避英宗的名諱,才改為眾所熟知的周敦頤。現在仁宗還活著呢,輪不到避趙宗實的諱,自然無需改名。

眾人搖頭,他們沒聽說過這個敦實兄,是何方神聖。

“這位敦實兄,乃合州府的一個小官兒,你們不知道也不足為奇。”陳恪解釋道:“二程現在宣講的理學,就是這位老兄搗鼓出來的,號稱純儒之學!不過說來好笑,其理論根基卻來自於陳摶老祖的《無極圖》。其所謂天人感應,格物致知,存天理,滅人欲等等主張的源頭,都是道家的。也不知這‘儒’純在哪裏?”

“不過,他們的很多主張,好像也不錯。”王韶卻有不同看法:“我記得他們說,‘讀書將以窮理,將以致用也’,不可‘滯心於章句之末’,為此者乃‘學者之大患’。我覺著這話就發人深省。”

“他們還說。‘人之學莫大於知本末始終’,‘致知在格物’則所謂本也、始也;治天下國家,則所謂末也、終也。”王韶此刻侃侃而談,與當初那白衣殺人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這即是說,為了實現治國平天下的抱負,必須從格物致知開始,才能修身以正,擔當治國平天下的大任!”說著有些興奮道:“我覺著他們說得通,至少比別家都通!”

“那你為什麽只聽了三天?”陳恪笑問道。

“呵呵……”王韶聞言幹笑道:“暮氣,兩人小小年紀,就在那裏大講‘存天理、滅人欲’。孔夫子還曰‘食色性也’呢。我還年輕,不想現在就連點人欲都沒了。”

“哈哈哈……”這話引得眾人大笑起來。

“不要去聽理學了,那玩意兒從根子裏錯了。”待笑過了,陳恪對王韶正色道:“也不是他們的錯,甚至不是漢儒的錯,而是儒學本身就有問題。”

“這話也太狂了吧。”王韶不好意思說什麽,章惇卻開口道:“三郎,難道咱們學了十幾年的學問,竟然是錯的?”

“也不是全錯,只是有缺陷。否則儒學要真是完美的話,為何那些以儒家治國的朝代,都沒逃脫覆滅的命運?”陳恪心說,看來最近老子文會開多了,竟然喜歡上這些形而上了,便正色道:“我們十年學習儒學不假,但任何時候不能失去自己的判斷。”

頓一下,陳恪接著道:“聖人之學,講得是格物致知,我們不妨先格一格聖人之學本身,像尋病根一樣,找到問題所在,才能讓這門學問,重新煥發出光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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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恪生活的這個時代,是儒學發展的關鍵時期,說關系到儒學的存亡興衰也不誇張。

這一門由孔孟所創,漢儒所篡的學說,在兩漢以後,便開始衰落了。這期間,佛道思想大行其道,而儒家卻始終沒有出現,像樣的學者和學說,來挽救儒學面臨的危機。

轉機出現在本朝,朝廷將儒學定為官學,考試只取儒生,這使得儒生如過江之鯽,儒學終得復興。但在排斥佛道之學的同時,儒生們也被儒學自身的理論缺陷所困擾,提出了‘修其本’的要求。由此,重新構建新的儒學體系,已是勢在必然了。

因此,從慶歷年間開始,儒者們圍繞復興儒學的主題,力圖擺脫漢唐經學拘囿於家法師法、沉溺於訓詁考證的治學方式,大膽發疑、標新立異,形成了一股疑經惑古的時代思潮。

在此基礎上,許多學派都在萌芽之中,但其學說大都還在醞釀階段,要想開宗立派,還得等上幾年甚至十幾年。

至少在目前為止,整個思想界還是一片混亂,沒有任何成熟清晰的學說——但馬上就會迎來,傳說中的跑馬圈地、搶占山頭了!

生在這個節骨眼上,陳恪有一種自覺……希望在這個關鍵時期,為自己的民族做點什麽。畢竟,理學末流,把國人害的太慘了。

他當然想過,直接把周敦頤、二程之流幹掉得了,不要讓他們流毒千年,貽害華夏了。可他們的理學思想已經問世,而且在他們活著的時候,理學也不是顯學,直到南宋的朱熹,才把它搗鼓上去的。

更何況,陳恪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哪敢為整個民族選擇未來的道路?萬一走錯了算誰的?

他想做的,是也占一個山頭,把自己對儒學的主張表達出來,看看能不能吸引一些人,改變些什麽。

他知道這樣會很累,但在這個百廢待興的關鍵時候,為自己的民族做些事,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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