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章 群賢畢至

一看這個名字,歐陽發登時了然了,因為之前雖然沒見過,但王安石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貫耳,在傳說中,這位先生除了行止極類聖賢之外,其最大的外在特點,就是生活上極度不修邊幅。

據說,他能長時間地不換洗衣服,長時間地不洗臉、不漱口、不洗澡,他的袍子上到處都是湯汁油漬汗跡等汙斑。一張臉已經分不清原先的顏色,走近了就能聞到濃重的體味……

好在王安石這時候,已經擁有極高的官聲與文名,這種換在常人身上,肯定會叫人無法忍受的不修邊幅,反而給他增加了魅力。士大夫們亦以不能結識王安石為最大的憾事……人們普遍認為,既然是高人麽,自然就不能用一般人的標準要求他了。

盡管歐陽發也想不明白,稍微花點功夫,給自己洗個頭、換身衣服,就能耽誤了做聖賢?但哪敢對大有賢名的王大人不敬,趕緊把他請進去。

“介甫!”王安石一進去,歐陽修便看見他,高興的起身相迎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說著朝眾人大聲介紹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安石!”竟是一臉的得意。

來賓卻一臉贊嘆道:“也就是歐陽公的面子了……”原來王安石是出了名的不合群、不應酬,就連公務酒宴都能推則推,何況是這種私人的宴會。結果就是王安石來京城半年多,除了與他有公務往來的,大都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不是老夫的面子。”歐陽修笑攏著胡須道:“介甫和子固是同鄉好友,不能不給他個面子啊。”眾人便相隨而和,向王安石致意熱情的問候。

梅堯臣更是不嫌王安石有味兒,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對歐陽修結巴道:“醉翁,有介、介甫輩英才,我、我們可以瞑目矣……”他說話舌頭有點大,原來是喝醉了。

為何還沒開席,這老先生就先醉了?因為他看到陳恪帶來的酒壇,想起歐陽發的話,實在好奇難耐,便要他開一壇嘗嘗。以梅堯臣和歐陽修的關系,自然完全可以,把陳恪當成小輩指使了。

“不是疼你喝。”陳恪笑道:“而是這酒勁兒大,空腹不能飲。”

“你小看叔叔了。”梅堯臣嘿然一笑道:“當年我可是能跟石曼卿一拼的酒國宰相,從來都是拿酒當水喝的,你聽誰說,不能空腹飲水的!”他言語滑稽,引得眾人笑成一片。

拗他不過,陳恪只好讓人拿個茶盅過來,提起一壇,拍去泥封,登時滿室皆是濃郁的酒味。

眾人全都好奇湊上來,看陳恪往茶盅裏斟酒,只見那酒液無色透明,如清水一般,渾不似平時所飲之酒。

“看著水一樣,酒味可真大。”眾人一邊點評,一邊慫恿梅堯臣嘗一下。

梅堯臣好酒,早就見獵心喜,端起來嗅一嗅,一臉陶醉狀道:“好濃的氣味。”便仰脖一飲而盡,這是宋代酒鬼喝酒的習慣,想想後世怎麽喝啤酒就知道了。

陳恪攔都沒攔住。

在陳家兄弟、曾家兄弟和蘇家兄弟,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只見梅堯臣的臉刹時間就白了,旋即又轉紅。他緊緊捂著喉嚨,脖子漲得跟頭差不多粗……

就在眾人覺著,得叫大夫來看看時,梅堯臣的脖子漸漸復原,兩手捂著肚子,長長吐出了一口酒氣。

“這酒怎樣?”眾人急切問道。

梅堯臣看看他們,再看看那壇子酒,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道:“曼卿、曼卿,你死得太早了!”要是不明就裏的,肯定得嚇著,心說這酒能引起失心瘋還是怎著?

不過眾人卻知道,這是對這酒的最高評價了。

曼卿就是梅堯臣方才說的石曼卿,名叫石延年,是梅堯臣和歐陽修最好的朋友。此人舉止磊落、才氣縱橫,是大宋朝最有魏晉之風的士大夫。他活著的時候,人們把他和歐陽修、杜默並稱‘三豪’……歐陽修是文豪、杜默是歌豪,他則是酒豪。

‘酒豪’自然酒量超人,他曾經和一個叫劉潛的朋友,到汴京的王氏酒樓,一句話也不說,坐下就喝,一壇喝完再開一壇,喝了整整一天。把店裏的酒都喝完了,天也黑了,二人拱手而別,都不用人扶,跟沒事兒人一樣……至於回家後怎麽樣,就不得而知了。

這個故事除了說明石曼卿酒量大之外,還說明了,這年代的酒,真是遜斃了——這是因為蒸餾酒的技術還沒被應用。用糧食出來釀酒,雜質太多,酒精含量也太低。

所以這年代,吃酒之前要先用網眼篩子墊布過濾才行,因此叫篩酒;所以武松能連吃十八碗……

陳恪自然知道,低度酒經過蒸餾提純,就可以得到高度酒,但他之前一直沒搞過……因為蜀中市場有限,發明出白酒,就會搶占黃嬌酒的份額,費那個勁兒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