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 古文(第2/2頁)

歐陽修聞言笑道:“這是在你老兄學啊。”

“跟我學的?”

“老兄寫的《李靖傳》上像‘震霆不暇掩聰’之類的內容還少嗎?”歐陽修笑眯眯道:“這不也知道,這樣不好麽,那幹嘛還要用?”

宋祁被他說得面紅耳赤,趕緊回去重新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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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宋子京的文章雖然難懂,但還是言之有物的。”歐陽修是個厚道人,不肯再說宋祁壞話,道:“但天下像他那樣有才的又有幾個?大多數人文章還沒學好,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追求‘艱難怪澀’的文字上。寫出的文章狗屁不通,人看不懂。叫朝廷如何去分辨優劣,選拔人才?說句誅心之言,寫這樣文章的人,多是投機取巧之輩,做了官也不會是好官!”

歐陽修還是那門人間大炮,說話一定要上綱上線的,趙禎哈哈一笑,端起茶盞呷一口道:“這就是我留下你的原因,歐陽愛卿,科舉是國家的掄才大典,你可不要感情用事啊。”話雖如此,但官家還是一臉的雲淡風輕。

“既然是掄才大典,自然要為朝廷選擇真正的人才。”歐陽修沉聲道:“微臣持得不是私憤,而是公義。”

“天下寫太學體的多了,尤其是很多莘莘學子,把太學體當成科場文章的標杆。你焉能一幫子打死?”趙禎正色道:“寡人記得,你當年寫韓愈的文章,兩次下第,後來改寫了時文,才中第的。永叔啊,以己度人,當憐學子不易。”

“官家之言,微臣不敢認同。”聽了官家的話,歐陽修如芒在背,半晌起身施禮道:“正是憐學子不易,微臣才想抑制僥幸,讓真才實學之輩有出頭之路。”

“從下屆開始吧,慢慢改就是。”趙禎道。

“官家此言差矣,世上的事,都是一慢就黃,再也提不起來……這樣的例子還少麽?”歐陽修有些激動道:“長痛不如短痛,這次快刀斬亂麻,必能立竿見影!”

“……”看著歐陽修突然激動,趙禎輕嘆一聲道:“我知道,你還在怨寡人。”

“微臣不敢。”歐陽修垂首道。

“有什麽不敢的?”趙禎神情黯然道:“慶歷新政的失敗,寡人確實有錯。”那麽一場轟轟烈烈的改革,豈是一個小小的王益柔,一句酒後狂言能毀掉的?關口還是官家怕了,怕君子黨奪權,怕天下大亂,怕遼人和西夏趁亂而入。

皇帝向來是一貫正確,即使有錯也不會認的。現在趙禎雖然只是含糊一句,卻讓歐陽修熱淚盈眶:“是臣等那時少不更事,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學了兩本孔孟文章,就可以治國平天下。尤其是微臣,總以為這世上非黑即白、正邪不兩立,動不動就上綱上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引起了激烈的黨爭,辜負了官家的滿腔豪情,也耽誤了大宋朝一代人啊!”

“永叔……”趙禎的眼圈也紅了,點點頭道:“看來我低估了永叔的胸懷,想不到你已經全明白了。”

“臣看明白了。冤冤相報何時了,黨爭萬萬要不得!大宋的朝堂上,需要有不同的意見,需要爭論,但是這樣的不同意見與爭論,不是為了私利,而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歐陽修說出了他苦苦思索十余年,才想明白的話:“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大宋朝堂的風氣,應該是這樣的!”

“說得好!”趙禎目露激賞的神采道:“永叔這些年的磨難沒有白費,愛卿終於找到了大宋朝最需要的精神!”雙目深深地望著歐陽修道:“愛卿、歐陽愛卿!看來寡人沒有選錯人。新政失敗後,大宋之病更重了,靠我們這代人,也只能勉強維持,但終究還是要改的。”說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們這代人是不成了。寡人相信你,一定能為大宋選出一批希望的種子來!”

“讓官家這樣一說。”歐陽修苦笑道:“微臣都不知,該不該堅持己見了。”

“矯枉必須過正,也是沒有辦法的。”趙禎笑起來道:“你只管去做,寡人自有兩全的辦法,不會太虧了天下辛苦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