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春闈

從官家那裏出來,歐陽修便住進了太學,從這天開始,一直到開考,十多天的時間,他們這一幹考試官,便要被鎖在太學中,並有重兵守衛,以杜絕請托。

不過也不用擔心他們無聊,一幫子文人騷客湊在一起,自然會沒完沒了的詩歌唱酬,消磨時光。而且與其他匆匆應酬、或一時興起之作不同,在鎖院期間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所以首首精雕細琢,佳作叠出不窮。

況且今次還有文壇盟主歐陽修坐鎮,更是長篇險韻、眾制交作。以至筆吏疲於寫錄,僮史奔走往來。間以滑稽嘲謔,形於諷刺,更相酬酢,往往哄堂絕倒。可謂一時之盛事,前此未之有也。

真叫個人生得意、揮灑無忌,卻也為後來引出十分的麻煩,不過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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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表考場之外,時日飛馳,轉眼過了火樹銀花不夜天的上元節,就算是出了年。陳希亮和曹氏,又帶著一幹子弟,並年前抵京的宋輔……也就是宋端平他爹,往文廟拜、往文昌帝君祠拜、往二相公廟拜……不過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沒求簽。

之後幾日裏,陳恪收到了京城老字號翰墨堂考箱文具六套。緞面絨裏輕便手套八副、鹿皮護耳十二個、短毛軟靴九雙,以及各色護耳、護腰、圍巾……足足幾十件。樣樣都是價值不菲的精細貨,乃綺媚兒、齊憐兒、馮安安、張師師、姬杳娘、季艷娥等紅粉佳人送上的。

若非怕影響他休息,嬌娘們定會競相前來,親自送上甜蜜的祝福!

當然這種待遇,不止陳恪有,蘇軾、劉幾……等一幹奪魁熱門、少年才子統統都有!只是陳恪會填詞會度曲,因此更加招人罷了。

當然,還有小郡主的愛心點心一份。嗯,郡主的手藝愈發好了,還沒進考場,就讓陳恪吃了個精光。

又一轉眼,十八日到了,還是與上次一樣,一眾親朋前來壯行。但對諸位考生來說,這次可比上次遭罪多了……上次秋闈是八月裏,雖然早晚秋涼,總體還算氣候宜人。

現在可是正月裏啊!也不知哪個腦殘定下來的,竟讓考生正月裏考試,就算開封的冬天不算寒冷,可也在冰點以下啊!這真是坑苦了文弱書生……一個個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包得跟棉猴似的。考場又嚴禁煙火,想帶個暖爐進去都不行,真不知這三天該怎麽熬過去!

不過陳家五個去考試的人中,僅四郎一個有這份苦惱,其余四個都是鋼澆鐵鑄的身子骨,數九臘月也只穿單衣,哪會在意這點寒冷?

四更時分,一家人出發往學街。秋闈時,開封府鄉試在太學考,國子監試在國子監考。到了春闈,考生達七千余人,就只在太學考了。

待五更鼓響,太學前先放三個炮,把柵欄子開了;又放三個炮,把大門開了;又放三個炮,把龍門開了。禁軍的兵丁出來列隊,然後是一幹考試官,手裏舉著牌子出來,要考生按照名狀上的字排隊……

除了多放了幾炮,一應流程與秋闈無異。像陳恪這樣經過一次的,自然毫無緊張可言,人家讓幹啥就幹啥便是。

他這次的考牌上,寫的是‘麗’字,是第四十四組,卻要比上次的要靠後了不少。這點是考試安排唯一的漏洞,考生領取號牌的那天,就知道自己是哪一組,大概幾時入場了。

等待的時間有些稍長,不過陳恪現在也是風雲人物,同組的士子基本都認識……至少認識他,所以小聲說話、閑聊打趣,時間倒也不難打發。

待到日上三竿,才輪到他們這組進場。嚴格的驗明正身後,一組四十人,被帶到左側院中,一個臨時搭起的棚子前。考官便板著臉道:“立即脫衣沐浴,在出口處領取你們的考具和衣物。”

“不會吧……”眾人不禁叫苦,這大冬天的洗冷水澡,凍感冒了還怎麽考?

這種倒黴孩子不是沒有過,但朝廷制度豈能輕易改變?你要是不洗,信不信有人幫你扒光了?

“別磨蹭,後面還有十幾組呢!”考試官訓斥一聲,便轉身出去。

沒地兒講理,只好咬牙脫了。眾舉人飛快的扒成光豬,把衣裳裝在個籃子裏,考牌壓在最上面。待他們進去後,會有兵丁過來,把他們裝衣服的籃子和考箱提到出口處檢查。

冬天的衣裳太多,朝廷也不可能再像秋闈似的提供衣服。所以稍後還得穿自己的。但這不意味著搜查就松了,恰恰相反,因為會試其實就是最後一次淘汰,檢查起來比秋闈要嚴格十倍:

按照規定,考生要穿拆縫衣服、單層鞋襪,禁帶木框、木盒、雙層板凳、厚褥棉被、卷袋、裝裹之類。且硯台不許過厚,筆管須鏤空。水注要用瓷質,蠟台單盤空心通底,糕餅悖悖要切開露餡……所以陳恪才會提前吃完,他舍不得小郡主那像藝術品的點心,遭那無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