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不屈

兵部職方郎中王克存,屯田郎中龔嚴輔,是此次春闈的監臨官、權監貢院門。

他們的主要職責,就是搜查考生有沒有作弊。兩人深知責任重大,因此對所轄的搜查兵丁要求極嚴。

在二人的督促下,兵丁們將赴考舉子們攜帶的竹籃、書箱、筆墨、硯台、食糧……以及衣服的邊角都細細搜捏,一處也不拉下。

從天不亮到現在,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已經搜出不少的夾帶、小抄兒,什麽寫滿蠅頭小楷的手絹、衣襟、坎肩兒、折扇、饅頭裏的紙條兒,還有巾箱本的四書五經詳注、精選的太學時文等等,各色各樣,無奇不有……一旦查實,考生便被扶出考場,最少兩科不能再考了。

又仔細核驗身份,查出一些冒名頂替的槍手,用木枷夾了示眾。

兩人對這些心術不正者十分鄙夷,痛罵他們為‘鼠竊狗偷之輩’、‘冥頑不靈,不可化誨’、‘喪心無恥,至於此極’!發誓不讓任何一個作弊的考生漏網。

由此也能看出官家的功力來,五十多人的考試官陣容,都是由他親自排定的。竟能在與官員不怎麽接觸的情況下,把合適的人安排在合適的位子上,這就是君王用人的本事。

兩人正在巡視諸個搜檢環節,突然聽到東面澡棚傳來喧嘩聲,頓時緊皺起眉頭。

“怎麽了?”王郎中沉聲道。

“我去看看。”龔郎中一招手道:“你們跟我來!”便帶著一隊兵丁循聲過去。

他趕到時,現場已經亂套了,舉子和兵丁推搡成一片,許多人掉了鞋、考箱摔在地上、帽子也被打掉了,披頭散發,看上去煞是驚人。

好在大宋重文輕武已經到了骨子裏,兵士們沒敢下狠手。而書生們的戰鬥力約等於零,所以場面雖然駭人,其實沒有真受傷的。

“都住手!”龔郎中一看,蹭得竄起火來,大步流星趕過來,怒喝道:“考場重地,嚴禁喧嘩,你們都瘋了麽?!”

那搜檢官的手臂,終於被陳恪放開,卻仍仿佛斷了一樣,歪著膀子竄到龔郎中身邊,大聲道:“大人你來的正好,這裏有考生懷挾被抓,還暴力反抗,那些舉子非但不以為恥,反而協助於他!”

“他是冤枉的,冤枉的!”舉子們情緒激動的聒噪起來:“陳恪怎麽會懷挾呢,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還他清白!懲治奸人!”三十九名舉子裏,有七八名嘉佑學社的社員。陳恪平日裏,急人所難、扶危濟困,對學社的社員極是慷慨。但凡誰有難處,只要張嘴,不問情由,便會傾囊相助。基本上,呼保義宋江怎麽幹,他就怎麽幹。

加上他的才學氣度,可比宋江招人稀罕,還有那幫子死黨為他馬首是瞻,竟把個松散的學社,基本籠絡住了。見社長遇到危險,社員們自然義不容辭。舉子們又正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人群,其他人也熱血上頭,跟著響應。

“都住嘴!”考官權威不容挑戰,龔郎中又怒喝一聲道:“再聒噪一句,把你們統統都叉出去!”

這一句,比什麽威脅都管用,舉子們的氣焰頓時降下來不少。

“諸位還是去考試吧。”這時陳恪也出聲道:“不要讓我一個人,影響了大家的前程。”

聽他這樣說,舉子們關切道:“那你呢?”

“我一定會證明自己的清白!”陳恪目光堅定道:“哪怕是一死!”

“你可不要做傻事!”舉子們著急道:“我們都相信你是清白的。”

“清白不清白,本官自會調查。”龔郎中黑著臉,對陳恪道:“跟我走。”

“好。”陳恪點點頭,叫過一個嘉佑學社的社員道:“如果我回不去了,幫我帶四句話給他們。”

“社長……”那社員對陳恪的厚黑了解不足,登時被催下淚來:“你不能死啊……”

“聽好了!”陳恪掰開他的手,一臉剛烈道:“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間!”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願下這記猛藥,但一生榮辱,皆系此時,容不得他再多想了。

於少保的詩,果然是煽動單純青年的利器,眾舉人眼淚刷得就下來了……這是多麽高尚的人啊,多麽自愛的人啊,他要是真這麽死了,我們可就得背上,被見死不救的烏龜殼了……

“仲方!”“社長!”舉人們呼啦一聲又湧上去,這次被早有準備的士卒,手拉手組成人墻,擋在了他們和陳恪之間。

那場景就像生離死別一樣,舉子們聲聲如杜鵑泣血,讓整個太學裏都聽到了。

“怎麽回事?”歐陽修並幾位副考,正在至公堂中拜孔子,主考大人聞聲皺眉道:“附近有出喪的?”

馬上有隨員出去打探,少頃回來稟報道:“有個舉子懷挾被查出來,鬧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