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五章 醜聞(下)

聽完油七的講述,那參軍已是汗濕衣背。

劉天王、扮女人、去宮殿、陪女人睡覺……哪怕是傻子,也能想清楚個中情由了。

呆了半晌,那參軍讓人把油七單獨關押起來,不許任何人與他接觸。然後他越過層層上級,直接找到府尹大人稟報。

而此時擔任西京留守、河南尹的正是前宰相文彥博!

文相公自從三年前離開汴京,便來到洛陽,負責為大宋看守留都,在他的治理下,這座華夏文明古都,漸漸恢復了昔日的風采。他還邀請天下知名學者文人,來洛陽開壇講學。三年期間,邵雍、龍昌期、張載、周敦頤、二程等學者雲集洛陽,競相爭鳴,著書立說,版行天下,天下學子、負笈而來、求學儒家真義……這座千年古都,隱隱有超過繁華亂人心的汴京城,成為大宋文化之都的架勢。

但對於文相公這樣的國之大才來說,洛陽城還是小了、這點事兒還是少了,他時常覺著無所事事,只能呼朋引妓,優遊林下、整日宴飲……每當此時,他總想起歐陽修的那篇《醉翁亭記》,才深深體會到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苦悶。

這日,文相公正在府中與邵雍說易,兩人皆峨冠博帶,燃一爐檀香,於茅亭下對坐,神遊天地太虛,口中玄妙百般,二位均十分快感。

此時正說到邵雍自創的梅花易數,文彥博問他,為何每蔔必中,可有什麽心得時,邵雍淡淡道:“人謀有心,鬼謀蔔筮無心。人心若與天心合,顛倒陰陽只片時。”

“什麽意思?”盡管文彥博號稱智者,但在半神半鬼的邵雍面前,總為自己的智商拙計。

這邵雍,正是當年陳恪在嶽陽樓上碰到的那位,一轉眼八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副清瘦瀟灑、飄飄欲仙的鬼樣子,一點變化都沒有。聽了文相公的話,邵雍輕搖羽扇,笑問道:“今天有沒有其它客人來?”

“今日好容易請你過來,討教易學,早已命人不要打攪。”宋朝的知識分子,將《易經》視為萬法源流,所有學問的總綱,認為《易經》水平高,才是真正的大學問。故而在可能是周文王之後,易學水平最高的邵雍面前,向來自負的文彥博,也這樣謙虛好學:“即便我兒來此,也會立刻攆他走的。”

邵雍卻微笑道:“待會兒會有個小吏來找你,我必須要讓位給他,因為這個人你必須要見,而且得單獨見。”

這個年代,人們對邵大師的話,那是深信不疑的,文彥博也不例外,便叮囑兒子文及甫道:“待會兒若有人來,要立即向我稟報!”

沒過一會兒,文及甫進來稟報道:“河南府衙法曹參軍事求見。”

從九品的芝麻官,在一品大員眼裏,可不就是小吏麽!

“神了!”文彥博豎起大拇指道:“先生是如何預測到的?”

邵雍淡淡地答了一句:“其心虛明,自能知之。”

“何解?”文彥博心說,非得讓你說人話,我才能知道這裏面的門道。

“惟至誠存心者,其心虛明。有心之用,無心之累,不累於物,乃能如神。”邵雍笑著起身道。

文彥博起身追問道:“沒有心,怎麽能學呢?”

“你想學無心,就已經有心了。”邵雍大笑道:“我若想教你,也就有心了。”

‘球、球、球!’文彥博大笑起來,心裏卻大罵道:‘果然是‘最是滑頭算命人’,原來這邵雍更是滑頭裏的祖宗!’方才自己問他,如何才能算得準。邵雍回答說要‘無心’,就是不能懷著目的去算。自己問他,如何學算卦?他說,你想學,就是有心,有心就學不會。我想教,也是‘有心’,有心就教不好。

言而總之,就是有事兒不要找我算卦,也不要學我算卦,更不要讓我教你算卦……

“先生留步。”雖然腹誹這廝奸猾透頂,但文彥博對他的本事還是很尊敬的:“不如一起聽聽,看那小吏找我作甚。”以他的身份,和那參軍之間差了數層,越級上報可是大忌,不是了不得的大事,誰也不敢觸這個黴頭。

“不聽,多知一事便多一份煩惱。”邵雍搖頭笑道:“我可不想瞎操心。”說完便灑然而去。

“這家夥。”文彥博搖頭笑罵道:“活成精了。”

這時,門子領了那參軍過來,誠惶誠恐的給文彥博行禮。

“免禮吧。”文彥博看看他,淡淡道:“找我什麽事?”

“小人有密情稟報。”參軍看看左右道:“必須要單獨稟報。”

“你們先退下吧。”文彥博揮揮手,待眾人離去後,道:“說吧。”

那參軍便將方才問訊得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稟報。

文彥博聽後,心中暗嘆:‘怪不得邵雍忙不叠走了,原來真是個天大的麻煩。’穩定下心神,他望向那參軍道:“你做的很好,這就把那油七提到我這裏,還有所有知情人,都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