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爆竹聲中一歲除(中)

拜祭完武成王廟之後,武學院便封門放假。宋朝的假期之長,放在後世都顯得奢侈,官員們從年前開始,可以享受半個多月的悠長假期。

婚後的第一個春節,陳恪自然要攜妻回老爹那裏團聚。說團聚其實也不準確,幾個兄弟都天南海北的做官,只有他和二郎在汴京,陪著陳希亮過年。

八娘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這讓她成了陳家的重點保護對象,陳希亮對自己這麽大年紀,還沒有個孫子,一直耿耿於懷。所以至今仍無動靜的陳恪,成了小亮哥重點討伐的對象:“你不是挺能的嗎,兩個媳婦沒有一個爭氣的?”

“……”陳恪這個汗啊,尷尬道:“有二哥、五郎給你生孫子,我們就不急了吧。”

“一碼歸一碼,誰也替代不了誰。”陳希亮黑著臉道。

“不著急,不著急,過兩年再說。”陳恪幹笑著起身道:“二哥在掛桃符,我去看看別貼歪了。”

“一說這事兒就跑。”陳希亮氣不打一處來道:“真是忤逆子。”

見陳恪被逼出門來,陳忱不禁笑道:“又被嘮叨了吧?”

“唉。”陳恪苦笑道:“真拿老爹沒辦法。”

“你抓抓緊。”陳忱笑道:“老爹不就不嘮叨你了?”

“此事不合時宜。”陳恪搖搖頭道:“還是過兩年再說。”

“怎麽?”陳忱有些明白道:“你還是在擔心……”

“是啊。”陳恪點頭道:“能不能擔心麽?萬一被整得亡命天涯,我不能讓孩子跟著遭罪。”他熟讀史書,自然權力者要整一個人,完全不需要明刀明槍,只要不斷調動他的職務,不用一年四遷、五遷,只消一年三遷、天南海北,就能讓他嘗盡家破人亡之苦,直到自己顛沛流離而死。比如他的大舅哥蘇軾……

考慮到未來的不確定性,陳恪和兩位夫人說好了,晚上兩年看看情況再說,小妹和月娥女孩子家家的,自然不好意思反對。

“那得等多長時間?”陳忱關切問道。

“這二年就能見分曉。”大過年的,陳恪不想扯那些鬧心事,便笑道:“兩年後,我還是比你現在年輕,所以我一點都不急。”

“去你的。”陳忱笑罵起來:“你給我看看,桃符掛得正不正?”

正如王安石的名作《元日》一詩所詠:‘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宋代人過春節,要放爆竹、喝屠蘇酒、掛新桃符。

宋代的桃符,是在桃木板上畫二位門神像,並在板上標注其大名曰‘右郁壘,左神荼’,除夕夜掛於門前,以避鬼邪。

在古代傳說中,有怪獸名曰‘年’,形若獅子而獨角,會定時出現傷害人畜,所以這一天都要關門閉戶、掛桃符、放爆竹驅趕年獸。等到過了‘年關’,人們敲鑼打鼓、互道‘恭喜’,這才從此有了‘過年’。雖然宋朝人早就不信這些傳說,但過年的習俗卻留了下來。

爆竹聲聲中,汴京城裏家家飲宴、笑語喧嘩,人們齊聚一堂、共同守歲,直到午夜,拜祭了祖先,才各自回去睡覺。

但不到五更天,又再次起床,晚輩給長輩拜年,長輩給晚輩壓歲錢,然後全家人一起喝屠蘇酒、吃煮餑餑。然後陳家的男兒一道,換上了簇新的朝服。按例,每年正月初一,官家會在大慶殿設宴款待百官。但凡在京的七品以上官員,都可以參加,七品以下則賜食。

陳家三個男人,正好都可以參加,於是便一起坐車,穿過掛滿花燈、彩帶、春聯、喜幛的街道,來到宣德門前。下了車,便見許多同僚早到了,人人一臉喜氣,互致新春愉快。

宣德門的團拜,也是歷年來形成的官場習俗。大家同朝為官,按照習俗應該互相登門拜年才是,但汴京城的官員實在太多了,要是依著拜,不眠不休也拜不完。因此大家約定俗成,正月初一在宣德門前,大家互相拜個年,就誰也不用去誰家了。之後你親朋好友願意聚會,當然別人也管不著。

雖然這天大家都一團和氣,但仍能很清楚的看出些端倪。這天最受追捧的,自然是五位新鮮出爐的皇子,而其中的焦點,又數趙宗實莫屬。

趙宗績那邊,則要冷清太多,雖然平素也有些交好的,然而光天化日之下,都不敢往他那邊湊合。只有陳恪和幾個死黨陪著他,感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苦楚。

正在人們熱火朝天,爭先恐後向趙宗實致以最誠摯的問候,最謙卑的敬意時,外圍突然安靜了下來。像傳染一樣,官員們全都閉上嘴,目光復雜的望著那幾個綠花窄袍、身披貂裘、頭戴氈冠的高大異族,心裏難免有失身份的暗暗問候道:‘遼狗,怎麽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