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 日食(下)(第2/2頁)

“秋漲不能即退,最易釀成險情。”頓一下,郟亶又道:“近日陰雨連綿,黃河陡漲丈余,豈不可慮?”

“本王已經不管河事了。”趙從古轉過臉去,沉聲道:“你可以直接稟明上司。”

“下官數次具本,皆杳無音訊。”郟亶苦著臉道:“故而不得不求到王爺這裏。”

“為什麽不去找陳仲方。”趙從古冷淡道:“以你們的關系,何必舍近求遠?”

“陳仲方已經稱病不朝月余。”郟亶嘆氣道:“下官幾次找他,好話說盡,都不肯幫我這個忙。”

“哼,本相畢露。”趙從古轉到大案後坐下,抱臂沉思起來。今日郟亶造訪,帶來的消息確實嚇了他一跳——秋汛洶洶,去年新修之二股河工程,恐有決堤之虞!

如果去年耗費巨資新修的二股河真決了堤,他這個工程監理是決計逃不脫責任的。

當然,也只是次要責任。畢竟工程是趙宗實修的,而且他不聽勸阻,執意冬至後趕工,才給工程埋下了隱患,這個主要責任人,是逃不了的!

想到這裏,趙從古真想問候了趙宗實的十八代祖宗,但是一想大家是一個祖宗,這才硬生生忍住了。

他也明白了為何郟亶會在陳恪那裏吃閉門羹,因為人家料定了,這件事他不敢不管!

面色陰晴變幻良久,趙從古才發現郟亶還立在那裏。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道:“你先回去吧!”

“那這奏本……”

“你先放在這裏,孤自有決斷。”趙從古不耐煩的擺擺手。

“是。”郟亶滿懷惴惴的退了出來。

※※※

郟亶從王府出來,他的兩名屬官迎上來,問道:“大人,王爺應下了麽?”

郟亶點點頭,卻又搖頭不語。

那廂間,趙從古苦苦尋思了兩天,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將郟亶的奏章交給了皇帝。

他已經想明白了,就算最後決堤,也不代表工程一定有問題。但郟亶上門報警,肯定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如果真落個知情不報,自己就坐了蠟。

何況就算最後真決堤了,自己也算是將功贖罪了,至少不用陪著趙宗實一起倒黴!

趙禎十分重視,立即命人喚來首相富弼。富相公一看這份奏章,登時變了臉色道:“今年秋汛注定兇險。沿陜西、河南、京畿、一直到河北路,黃河流域烏雲蔽天、秋雨連綿。今日剛接到急報,上遊開封口鐵柱水位日升三寸,己達三尺有余……”

“這就是說,河北路境內所有新修的堤壩,都要承受三丈開外的洪峰?”趙禎的心縮成一團,猶帶著一絲僥幸問道:“二股河能承受得了?”

“二股河理應能承受五丈水位。”趙從古趕緊答道。

“還有兩丈……”趙禎沉吟道:“秋汛何時到洪峰?”

“還有十余日吧。”富弼答道。

“那豈不萬分危險?!”趙禎沉聲道:“先把所有事情放一邊,全力防洪搶險!”

“是。”兩人一起應道。

“富愛卿,你來坐鎮統禦全局。”趙禎說完又看看趙從古道:“當時你是河道監理,熟悉二股河的情況,就由你來擔綱前線,你可願意?”

“兒臣義不容辭!”趙從古敢送奏本進宮,就有被抓壯丁的覺悟,橫豎都是死,何不壯烈點?

“好!”趙禎激賞道:“這才是我天家的好男兒!”

事不宜遲,富弼立即調集人力物資,趙從古則先行一步,前往二股河視察險情。他帶著郟亶等一幹都水監官員,將監裏所有圖冊和儀器全部搬移到二股河分叉處,設立臨時的指揮所。

站在氈棚下,擡頭看去,是滿天淫淫密雨,舉目平視,眼前則是暴戾的黃龍,腥浪沖天、白沫翻滾、裹挾著上遊卷下來的大樹、人畜屍體,從眼前轟鳴而過。

趙從古不禁有些眩暈,若非腳下是去年新修的水泥堤壩,給他異樣的堅實感覺,他都懷疑自己有沒有勇氣,站裏在這風口浪尖處。

看到郟亶穿著蓑衣,頭頂著鬥笠,艱難的頂風冒雨從外面進來,他劈頭問道:“怎麽樣?”

“王爺,兩天時間,水位又漲了八尺,照這勢頭下去,最多三天,就得在對面決口放水泄洪了。”郟亶凍得嘴唇發紫,一邊脫掉蓑衣,一邊牙齒打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