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說客(下)(第2/2頁)

這就算是為奪情起復埋下伏筆了。群臣聽了心裏酸溜溜的,但那是宰相的特權,羨慕不來……

“今日驟聞噩耗,不勝悲痛,就此退朝吧。”趙禎說完嘆口氣,揮揮衣袖道:“爾等下朝後,可自去富相公府中致祭……”雖然不算輟朝,但對於大臣喪母來說,這也是極大的禮遇了。

“遵旨……”

群臣出了宮,便各自回家去換素服,寫挽幛。也有那消息靈通之輩,早在車中備下了青衣角帶、白布竹竿,換上後便往祁國公府而去。

此時的國公府中,已是縞素一片,客堂被臨時布置成靈堂。盡管接到準許丁憂的旨意後,富弼便要返鄉奔喪了,但國公府中的喪儀依然不能馬虎。

富相公平素持重厚道,待人公正,百官都十分尊敬他。加之宰相丁憂,不過是走個過場,過上一兩個月,又會被奪情起復,故而汴京城的大小官員,一個不落全都前來致祭。

按照京城吊儀,每位前來的官員都會送一道挽幛,以及白包一個。靈堂裏很快便放不下了,就擺在院子裏,院子裏擺不下,就擺到大門外,到後來,整個一條大街上,都擺滿了靈旗挽幛。前來吊喪的人仍絡繹不絕……

富弼本就悲傷不已,看到滿堂滿院的挽幛挽聯,更是難以自禁、哀毀骨立,幾乎哭得要暈死過去。

家人見他搖搖欲墜,連忙將富弼扶到後堂書房歇息,前面由他的兒孫打點。接到報喪之後,富弼就沒合過眼,喪母之痛加上大半天的應酬,老相公已是乏極了,一歪到書房的臥榻上,就呼呼睡著了。

也就是剛打了個盹,富弼又被家人喚醒了。要是一般吊客,倒也不會來騷擾他,但前來吊孝的是韓琦韓相公……

富弼忙強撐著爬起來,戴上孝帽子,在兒子的攙扶下,來到靈堂。

靈堂中,韓琦一身素服,正在哭祭,富弼向他行了禮,便請他到後堂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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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一身孝服的富弼,與一身素服的韓琦東西昭穆而坐。

兩人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又在相位上共事經年,雖然不融洽,但還算能維持,此刻富弼神情憔悴,韓琦的眼裏也含著淚。

韓琦輕聲安慰富弼道:“老夫人享壽八十有三,是喜喪了,彥國兄節哀……”

“唉,先妣春裏便傳病重,我卻一直沒有回家探視,更沒有床前侍疾哪怕一天,實在是不孝啊。”富相公嘆息道。

“彥國兄身肩國務,大宋一日都離不開你,是以一人之遺憾,為千萬人謀福祉,老夫人在天之靈,一定會欣慰的。”

“多謝稚圭安慰。”富弼擠出一絲笑道:“我明日便要回鄉奔喪,國政繁冗,勞煩老弟多多擔待了。”

“彥國兄多慮了。”韓琦難以捉摸的笑道:“不出月余,官家就會奪情起復,這副重擔,還是兄長來肩!”

上午時胡言兌來傳旨撫慰,官家的話裏,已經暗示了他會起復,這也是慣例了,富弼也覺著理所當然。但不可能大喇喇的承認,否則他富弼豈不成了貪戀權位、罔顧孝道的小人?於是富弼搖搖頭,拽了句文道:“此乃金革變禮,不可用於平世。”

意思是,奪情起復是戰爭時期的權宜之計,現在天下太平,再這樣就不合適了。

傻子都知道富相公是在假客氣。就好比請客吃飯時,不小心點的菜不太夠,主人要起身再加幾個菜,客人們一般都會說‘飽了飽了,不用加了!加了我們也吃不了!’

這就叫假客氣,只是一種客套而已,你要是信以為真,以為人家都吃飽了而不去加菜,肯定就把客人得罪了。

一般稍微懂點人情世故的,就不會犯這種錯誤。然而我們獨一無二的韓相公,卻好像不懂什麽叫‘人情世事’,竟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彥國兄所言極是,此非朝廷盛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