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零章 緋聞(下)

探視了閉門在家的歐陽修,陳恪兄弟從歐府出來,相對一嘆,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陳恪面色憂慮的靠坐在車壁上。

陳慵坐在他對面的嘆道:“老師好像老了十歲,身體也大不如前了。”

“嗯……”陳恪點點頭,恨恨道:“想不到,蔣之奇竟是這樣狼心狗肺的小人!”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陳慵低聲道:“何況當今這種情勢下,誰還對殿下抱有希望?多少人想和我們劃清界限?只不過沒蔣穎叔這般無恥罷了。”頓一下道:“呂吉甫、鄧文約也已經很久不參加學社的文會了,聽說他們現在和劉輝打得火熱……”

“天要下去,娘要嫁人,隨他去吧……”陳恪垂下眼瞼道。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了。”如此惡劣的局勢下,就連陳慵這樣溫吞的性子,都感覺火燒火燎,看著陳恪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不禁惱火道:“那幾張牌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陳恪沉默片刻,搖頭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想等富相公回來?”陳慵皺眉問道。

“再看看吧,如今老師一蹶不振,包大人沉疴難起,王相公不敢出頭。”陳恪輕聲道:“韓琦一手遮天,再好的牌也打不出效果來!”

“聽說傳旨的天使已經出發了。”陳慵卻有些悲觀道:“可就算他回來,我們能有多大改善?富相公是決計會置身事外的。”

“多多少少,總會有些改善。”陳恪淡淡道:“靜觀其變吧。”

“唉……”陳慵深深一嘆,半晌才低聲道:“三哥,你不會技窮了吧?”

“你才是驢呢!”陳恪這下瞪起眼來:“再敢小瞧我,把你踹下車去。”

“那你倒是拿出點手段來。”陳慵激將道:“讓小弟我刮目相看啊!”

“會有那一天的。”陳恪又瞪他一眼,然後閉上雙目道:“但現在時候未到,所以,等吧……”

“唉……”陳慵郁悶的直拿頭撞墻。

※※※

就在同時,三百裏外的洛陽城。

一路換馬不歇人,疾馳而來的李憲,進城後便直奔位於城東的富家老宅。

聽聞有欽差至,富府大開中門,富弼的長子富紹庭出來迎接。

雖然老夫人業已下葬,但富府上下還是一片素縞,這讓一心想來討個喜的李憲,趕緊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前堂中,一身重孝的富相公,須發蓬亂、形容枯槁,緩緩向李憲拜倒。

李憲趕緊扶住,道聲:“老公相切莫折殺咱家,還沒宣旨呢。”

富弼搖搖頭道:“這裏沒有相公,只有居喪的布衣。”

“馬上就不是布衣了。”李憲還是忍不住笑道:“請相公擺下香案吧。”

“已經在正堂設好。”富弼伸手想讓道:“請。”

“請。”

一炷香後,李憲宣旨完畢,滿臉堆著笑,雙手奉給富弼道:“請接旨吧,老公相。”

誰知富弼面色陰晴變幻,卻就是不伸手。

李憲等了一會兒,輕聲催道:“老公相,接旨吧。”

“上差恕罪,弼不能接旨。”富弼終於回過神,卻緩緩搖頭道:“子曰,正人先正己。宰相身為百官之師,當帶頭遵行朝廷法度,而不是享受特權。”

“這並非什麽特權。”李憲溫聲道:“公乃國器,是朝廷離不開相公。只能請相公移孝作忠了。要不怎麽叫奪情?願公以國事為重,節哀順變。”頓一下,他小聲笑道:“再說,宰相遇喪起復,這是慣例,相公也不好破壞規矩吧……”

“金革變禮,不可用於平世。”富弼卻愈發堅決道:“老夫也不讓上差為難,請在上房歇息一夜,明日帶老夫的奏本回京,既可交差。”

“唉,相公要三思啊。”該說的都說了,李憲也沒再硬勸。在他看來,此乃題中應有之義……畢竟就算是慣例,宰相也不能一詔即復啊,那樣就顯得太官迷了。

縱然心裏千肯萬肯,也總要這樣來回個兩三次,待面上差不多能過去了,相公們方才‘萬般無奈’的接旨,暗爽不已的回京。

第二天一早,拿到富弼的奏本,李憲便離了富府,上馬往西。

隨侍的小黃門趕緊道:“公公,回汴京往東。”

“咱家可不像來回跑路。”李憲搖頭道:“還是去驛館等著再傳旨吧。”

“公公高見。”小黃門笑道:“咱們怎麽沒想到呢?”說著也撥馬頭往西。

“你們還是往東。”李憲嘿嘿笑道:“不然誰把富相公的劄子送回去,誰把官家的聖旨帶回來?”

“啊……”一眾宦官登時苦下臉。

“跟胡公公說一聲,我在路上偶感風寒,必須要在洛陽將養幾日。”李憲沒節操的編個瞎話,接著就變臉斷喝道:“聽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