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 舌戰金殿!(第3/5頁)

沈默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道:“敢問王大人,‘嘗’字是什麽意思?”

“這個麽……”王忬一下子便瞠目結舌了。

“三歲孩子都知道,嘗,是曾經的意思!”沈默哂笑一聲道:“太祖爺聖訓的真意是‘他老人家認識到通過海路,也可以與番邦交通,如果不禁止老百姓通過海上貿易私下貿易,恐怕都會不思勞作,純事商業!’太祖曾下令,可直接逮捕‘不事勞作,專事商業’之人,憂心觸犯法令之人太多,所以曾經禁止往來。”

目光掃過眾位大人,沈默淡淡道:“為什麽說是曾經呢?只要看看後面一條諭令即可,二十三年,‘詔戶部嚴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國金銀、銅錢、火藥、兵器等物不許出番。’很顯然是‘嚴’而不是‘禁’,只是禁止關系國家安全的物資出番,言外之意,茶葉、絲綢、瓷器等,還是可以賣出國去的。”

王忬徹底無語了,只能聽沈默乘勝追擊道:“暗弱如南宋小朝廷,之所以可以和蒙元金遼對峙百五十余年,皆靠海上之利焉,南宋的皇帝都能想到,聖明如太祖皇帝更是了然於胸——所以在外無海寇叛逆之患,內絕亂臣賊子之憂後,前面的禁令自然解除,開始允許可以為大明換來巨利的物品出海,只是不許出售要害物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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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洪武二十七年,太祖爺說‘敢有私下諸番互市悉治重法。’是什麽意思?”李默的又一死黨,戶部侍郎馬全道:“按照你的邏輯,是不是太祖爺又禁止互市了呢?”

“馬大人,太祖爺禁止的是私下與諸番互市。”沈默笑道:“言外之意,只許官方互市罷了。這正是太祖爺聖明,想出來的兩全其美之策,既可以得到海上貿易之巨利,又可以避免百姓通番忘本,荒廢了農事。”

一直面色嚴肅的嘉靖的臉也舒展了,露出了笑容道:“最後一條朕來說。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與外國互市。’顯然是對上一條的重申,太祖爺的最終意思也就再明顯不過了——只能由國家進行貿易,不許私人擅自進行。”頓一頓,掃過眾臣道:“這才是真正的太祖聖諭啊!”語氣中帶著難掩的解脫之感……縱使他是百年來最有權力的皇帝,也無法對抗沉甸甸的祖訓,所以盡管財政窘迫若斯,嘉靖帝仍遲遲無法下決斷。

現在好了,終於在法理上將這座大山繞過去了,可以進行實質性的探討了。

李默卻不這樣想,他覺著如果輸了這一場,無疑今天與嚴黨打了平手,心裏登時不高興了,使個顏色給同黨,卻無人敢觸這個黴頭。

他只好憤憤的暗罵道:‘一群膽小鬼!’竟親自出擊道:“啟奏陛下,臣等受益匪淺,對太祖爺的祖訓有了更深的體會,得出了一點心得。”

“講……”嘉靖帝笑眯眯道。

“太祖爺的聖意是,天下太平時可通蕃貿易。但海外有賊子作亂時,應當厲行禁海!”李默硬著頭皮道:“所以倭亂一起,禮部即請罷市舶司,現在倭亂猖獗勝於當初數倍,斷無再開市舶之禮。”

嘉靖帝的臉登時拉下來,卻被憋得無話可說,因為沈默方才分析的,正含著此等意思。但嘉靖多聰明的人啊,他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所以看向沈默道:“是這個意思麽?”

“陛下容稟。”沈默雖然也是汗流浹背,但依然不急不躁道:“請先聽聽倭寇是如何形成的。微臣居浙東,親眼目睹市舶禁十余年,然走私猖獗不禁,大小海船隔三岔五而至,皆滿載海外貨物。因為無法立即銷售,輒賒沿海商家。久之,奸商相欺,拖欠貨款不啻千萬,被海商逼急了,則投身貴官家以避禍。”

“海商久候不得,狗急跳墻,時有劫掠發生。貴官家輒出危言脅迫地方官員,發兵伐之。海商大恨,盤踞島中,勾結海上生計困迫的亡命之徒,時時劫掠沿海諸郡。至有衣冠失職書生,頗為向導,於是王五峰,徐海,陳東葉麻之徒,皆我華人,卻金冠龍袞,稱王海島!這就是所謂的倭寇。”

沈默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他一直以來就有這個夢想,想讓朝中自以為是的大人們,睜開眼睛看一看,到底倭寇是怎麽回事兒,請他們別再主觀臆斷,拍拍腦袋就做決定了……

所以他的準備無比充分,對每一個問題都進行了推演,自然有條不紊,無往不利!

這一天,他給所有人的印象是震撼,無比的震撼,包括嘉靖皇帝、嚴閣老、徐閣老,都要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原先他們以為,此人才學非凡,但經驗資歷尚淺,只會紙上談兵而已,但現在見他對一應典章制度,政情軍事了解之深,顯然是久於此道的老吏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