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權力遊戲(第4/13頁)

有就好辦了,趙高將這些說實話的人,一一逮捕殺害。在這個過程中,秦二世保持了他一貫的高風亮節,置之不理,不予過問。從此人人噤若寒蟬,對趙高恐懼到了極點。趙高再說什麽,大家為了保全性命,唯有隨聲附和。

殺掉那些誠實的人,警戒所有人不許再說實話,這種逆淘汰,就是權力運行時最大的特點。而趙高,則是通過這個小小的遊戲,為我們提示了權力的秘密。

權力就是指鹿為馬,就是顛倒黑白!權力是一個無人能夠受益的社會遊戲,是一種人與人之間保持極端對立的博弈方式。

權力就是指鹿為馬。如果鹿就是鹿,馬就是馬,這是基本常識,與權力無涉。常識狀態下的生存就不再需要權力,權力的意義就是扭曲現實。不扭曲現實,要權力何用?

權力就是顛倒黑白。如果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還需要權力幹什麽?不需要權力的強制,人們也知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權力唯一能夠起到的作用,就是將黑轉為白,再將白轉為黑,唯其顛倒世事,權力才有價值。

再來看看,自秦始皇打造出這恐怖的專制體制以來,可曾有一個人於中獲益?

秦國百姓是第一批受害者。早年的秦國,百姓是有自由遷徙權及言論自由的。但是民權過大,就意味著君權的萎縮。所以秦國的君王渴求能夠把百姓關入籠子的人才。這樣的人才還真有,商鞅就是這樣走入歷史的。

《資治通鑒》卷二中記載:“初,商君相秦,用法嚴酷,嘗臨渭淪囚,渭水盡赤,為相十年,人多怨之。”說的就是商鞅為了替秦國打造專制的鐵籠子,對抗爭的民眾進行血腥的屠殺,殺得渭水盡赤。

以血腥的暴力,將秦國民眾驅入囚籠而後,商鞅終於作法自斃,被他親手打造的專制怪獸所吞噬:

後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發吏捕商君。商君亡至關下,欲舍客舍。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無驗者坐之。”商君喟然嘆曰:“嗟乎,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師,弗受。商君欲之他國。魏人曰:“商君,秦之賊。秦彊而賊入魏,弗歸,不可。”遂內秦。商君既復入秦,走商邑,與其徒屬發邑兵北出擊鄭。秦發兵攻商君,殺之於鄭黽池。秦惠王車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遂滅商君之家。(《史記·商君列傳第八》)

這段故事,說的就是商鞅以邪惡的誅連政策,將秦國人相互牽制在一起,沒人敢收留被通緝的反抗者。而當秦國反過來追殺商鞅時,商鞅逃到客棧央求收容,客棧卻回答說,商鞅法令嚴酷,有收留沒有身份證明者會遭受懲罰。直到這時候商鞅才如夢方醒,他精心替秦國打造的專制鐵籠,豈知最終他自己就是落到網裏的犧牲品。

經由商鞅改造的秦國,從此成為了一個極端可怕的怪物。公元前244年——那一年劉邦十三歲,中國歷史上發生了一件極恐怖的事情,值得我們認真研究。

這一年的史書上,實際上有兩件大事。疊加在一起的話,你立即會產生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怖:

是年秦國大饑。

是年秦攻韓,陷十二城。

這兩件事告訴我們:如饑荒這種向來具有摧毀社會系統的大事件,對被商鞅改造過的秦國,竟然毫無影響,照樣是窮兵黷武,攻掠四方。

這就是郡縣制的效果,可以稱之為體制的力量。

饑荒如果發生在其他國家,百姓就會大逃亡,敵國也會乘機進攻。但商鞅改造了秦國,百姓是不允許自由遷居的,必須在指定地點比鄰而居,每十戶人家為一保,一戶犯罪,十戶人家共同坐牢。每個人都具有奴隸與獄卒的雙重身份,任何反抗的言行都會在第一時間被彈壓。縱然是饑荒年間,也不允許去討飯,一戶人家討飯,十戶人家坐牢,所有的人都相互牽制揪扯著,縱然餓死,也無法改變境遇之分毫。

饑荒可以摧毀任何一個國家的經濟,但對於郡縣制的秦國無損。相反,這實際上是秦國又一次用兵的機會,因為秦國最重軍功,如果上了戰場,不僅有飯吃餓不死,弄好了立個戰功,從此就爭得了更多的機會。

這就是體制的力量。體制不過是一種社會規則,這種規則讓你淪為周邊人群的囚犯,當然他們也是你的囚犯,人們相互監督,彼此憎恨,充滿了絕望與暴力的沖動。這種體制永遠會給你一個外部的敵人,並鼓勵你快點去死。在這個規則中,受益的唯有君王,把老百姓關入籠子裏,自己高高在上,恣意享受,予取予求,這是多麽快樂的人生啊!

但趙高告訴我們,即使是君王,也不可能從權力中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