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權力遊戲(第5/13頁)

如我們所知,秦國打造出可怕的極端權力體制之後,首先遭殃的是六國百姓,然後是六國的貴族。當秦始皇一統六合而後,給世人的印象,他似乎成為了這個殘酷遊戲的唯一贏家。

但是,當秦始皇身死沙丘,帝國的權力落入秦二世之手,秦始皇的十七個兒子統統被處死,十個女兒被拖到鹹陽街市五馬分屍——秦始皇子孫後人噍類無遺,這就是始皇帝為獲得至高權力而付出的代價。

權力就是這樣一種東西,所有人都需要為此付出代價,鮮血和死亡,無休無止地付出。最後占據權力制高點的人,則必須以自己的子孫福祉為祭品,才能夠換取此生的恣意妄行。

這就是趙高通過對權力功能的梳理,最終告訴世人的。權力是一種邪惡的社會法則,不會有任何人從中獲益。

但趙高的這個觀點,不會得到劉邦的認可。

因為劉邦正在通往權力的道路上,大步前行,他有望取代秦始皇成為下一個贏家。這時候你突然對他說,別玩了大哥,這個遊戲不好玩……他會很生氣的。

事實上劉邦已經生氣了。他開始第三次屠城,終於在屠城的數量上,超越了項羽。

第三次屠城

劉邦第一次屠城,是在城陽。這事司馬遷將其記載在《史記·高祖本紀》中。

劉邦的第二次屠城,是在潁川。這事司馬遷也寫在了《史記·高祖本紀》中。

但當劉邦第三次屠城的時候,司馬遷的手,已經有點顫抖了,不敢再寫下去了。

繼續寫下去,司馬遷就危險了,劉邦的後人、當時的漢武帝,不會跟司馬遷有完。因為有關劉邦如何奪取天下,是史有定論的。這個定論叫——仁者無敵!可你見過殺戮百姓、屠城上癮的仁者嗎?

諸如國內史家陳隆予先生所著《劉邦與大業基業》一書中稱:“由於劉邦治軍紀律嚴明,命令所屬起義軍‘所過毋得掠鹵(同擄)’,與殘殺百姓的秦軍和‘所過無不殘滅’的項羽軍形成鮮明的對比。因此,深受沿途百姓的擁護和歡迎。八月(公元前207年,劉邦五十歲),劉邦以勢如破竹之勢,一舉攻克武關,打開了通向關中的南大門。這時劉邦的軍隊已發展到數萬人。”

類似的評價,在相關的劉邦研究史料之中,比比皆是。這是史學家們堅定不移的信念。仁者無敵,不仁者有敵,你看項羽竟然屠了兩次城,於是就成為了不仁者,就有敵,就不可能受到人民群眾的歡迎。你看劉邦……也才屠了城陽和潁川兩座城,雖然屠城數目與項羽齊平,但劉邦是仁者,就無敵了,所以擁有天下。

史學家們得出這個莫名其妙的結論,是因為他們只看了《史記·高祖本紀》,這裏提及劉邦攻克武關時,是這樣說的:

因襲攻武關,破之。又與秦軍戰於藍田南,益張疑兵旗幟,諸所過毋得掠鹵,秦人喜,秦軍解,因大破之。又戰其北,大破之。乘勝,遂破之。

看看,這段記載沒有說屠城,反而說了“諸所過毋得掠鹵,秦人喜”。連秦人都喜了,這豈不證明了劉邦軍隊是仁義之師嗎?

如果史學家們肯多費點腦筋,再打開同一本《史記》,看看“秦始皇本紀”,就會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高前數言“關東盜毋能為也”,及項羽虜秦將王離等钜鹿下而前,章邯等軍數卻,上書請益助,燕、趙、齊、楚、韓、魏皆立為王,自關以東,大氐盡畔秦吏應諸侯,諸侯鹹率其眾西鄉。沛公將數萬人已屠武關,使人私於高,高恐二世怒,誅及其身,乃謝病不朝見。(《史記·秦始皇本紀》)

看看,司馬遷因為擔心遭到劉邦後人的毒手,竟然把劉邦第三次屠城的記載,給藏到“秦始皇本紀”裏來了。沛公將數萬人已屠武關,這是何等的兇殘與可怕!

還有《資治通鑒》卷八,也有同樣的記載:“八月,沛公將數萬人攻武關,屠之。高恐二世怒,誅及其身,乃謝病,不朝見。”

到了這時候,我們總算明白了,其實劉邦在進軍關中時,所發布的命令,並非是“所過毋得掠鹵”,而是完全相反的命令,是所過統統掠鹵,毋得不掠鹵——就是對於抗拒的城池,所有的百姓官吏,統統殺光。

百姓殺光了,剩下來的,只有劉邦及自己的小兄弟們,小兄弟們齊聲高贊劉邦是仁義之師,對兄弟們所過毋得掠鹵。被掠鹵者已經徹底被消聲,殺光屠光,你再也聽不到一聲哀鳴或反抗的呼號。

如此而已!

一次屠城,我們已經替劉邦找過理由了,責怪城內的百姓反抗太激烈。兩次屠城,我們也成功地把責任推到了百姓身上,責怪百姓不快點開門,敲鑼打鼓歡迎劉邦入內。到了第三次,我們如果再替劉邦辯解下去,那未免太過於喪心病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