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意人

【1、改行】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秦國統一中國是一場漫長的接力賽,需要幾代人的不懈努力。上一代人領先了六國一定距離,然後傳給下一代人,下一代人在前人的基礎上繼續將優勢擴大,然後再傳給下一代人,直至六國將六國逐一消滅。當然這個過程也不是一番風順的,挫折、低潮是有發生,但秦國憑借制度和人才上的優勢保持了至少退兩步進三步的節奏。秦國事業的沒一個階段都有傑出代表,商鞅打下了秦國的制度基礎;多極爭霸階段,張儀實施外連橫而都諸侯的策略;秦國獨大之後,範雎又適時轉舵,提出了遠交近攻的策略。現在秦國雖然陷入一個小低潮,但對六國已經形成壓倒性優勢。是該再有一批精英將秦國的統一大業收官了。

範雎推出歷史舞台之後,一批重要歷史人物又會馬上粉墨登場。歷史的線索總是主次分明,交替有序,當秦昭王、範雎、白起這批風流人物正在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時候,將要提及的這幾個人物還扮演著不為眾人說注意的小角色,在歷史聚光燈照不到的角落裏,默默耕耘,孜孜以求,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當然也會是在會竭盡全力得鉆營。

歷史敘述到這裏,如果只是直線式的往下進行,勢必顯得有些唐突,因此我們要將時間往上回溯一截,從一名秦國王室子弟在趙國邯鄲的平凡生活開始。

還得從秦國的“遠交近攻”說起。那時秦國將矛頭對準近邊的韓魏,對遠處的趙、楚、燕、齊進行懷柔。“近功”和“遠交”所運用的人力與物力是不一樣的,近功需要的是士兵和軍用物資,遠交需要的物是財貨和奢侈品,需要的人是人質。“質子而交”是從我國春秋時期流傳下來的一種外交規則。如果一國主動想與另外一國建交,通常會送國君的一個兒子或孫子給對方作為人質。而且越是有求於對方,做人質的那個兒子或孫子就得越重要,直至送太子。上個世紀,楚懷王為了討好秦國,曾把太子送到秦國當人質。

異人是秦昭王眾多子孫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他的父親安國君是秦昭王的次子。秦昭王在位的第40個年,太子得病身亡,安國君接替兄位順利成章的當上了太子。由於秦昭王平時注意保養,雖然上了年紀,仍然身體倍棒,吃嘛嘛香,並且他還是一個工作狂。常年接位的安國君白天沒鳥事,只好晚上鳥找事,數年來一直戰鬥在傳宗接代的第一線,成果甚豐,大大小小的兒子紛紛落地。雖然這是宮闈私事,但對國家不無壞處,一來為秦國儲備了大量接班人,二來如果外交需要,秦國不愁沒有人質送人。壞處只有一個,安國君早早得就感覺體能衰減,腰部乏力,稍一動彈就覺頭暈目眩。這些症狀隨著年齡得增長在不斷地加重。但安國君久浸成隱,欲罷不能,到後來他的身體逐漸凸顯為影響秦國國運的一個關鍵因素。

兒子的地位高低取決於生母的地位。很遺憾,異人的母親很一般,與安國君的關系大概也就是一夜情,或者一夜性。所以,異人的出身就決定了他只能做秦國為接好他國的人質。後來秦出於戰略需要,將異人送到了趙國的邯鄲。

異人在邯鄲過著不愁吃喝,沒有前途的生活,他每天所能做得就是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享樂事業中去,花街柳巷是他的歡樂之鄉,吃喝嫖賭是他的拿手好戲。秦國像異人這樣的王室子弟太多了,多到秦國都有點照顧不過來,加上長平之戰前,秦趙關系時好時壞,因此秦國對異人的經濟供應也不是太有保障,至少無法讓異人隨心所欲地高消費。異人門下養著一大幫隨從人員,人吃馬喂,開支不小,並且每天還要接待賓客,迎來送往的費用也不少,因此稍不留神就會有入不敷出的事情發生。缺錢的時候,異人免不了向生意圈裏的人開口借錢。長期的借多還少,異人的信譽就會受到影響,造成的惡果是越借越困難。

連異人都想不到,在他失意的時候,有一雙眼睛盯上了他。

呂不韋出身商業世家,是一名走南闖北的商人,在列國間做著倒買倒賣的生意,用現代話說他是一位國際倒爺。由於眼光獨到、嗅覺敏銳,年紀不大呂不韋就賺下億萬家財,成為商業界炙手可熱的人物,如果當時有人搞個什麽什麽富人排行榜,呂不韋定能排在前三名。不過看似風光無限呂不韋內心世界裏也有一絲不得意。這點極其隱秘的心思極不容易被人察覺,呂不韋有時吃飽了、喝足了、玩累了,會將酒盞放在一旁,美女推在一邊,然後悻悻地說一句:“我最不缺的就是錢了。”言外之意,這個世界上總還有東西是他需要的。看來是馬洛斯需求層次中的第五層——自我實現需求,在呼喚著躍躍欲試的呂不韋。比爾蓋茨從財富的高山上轉身投入到了慈善的大海中去,財富雖然減少,但自我的實現卻在增長。慈善家比爾蓋茨只能比企業家比爾蓋茨富有,而不是相反。呂不韋可就沒有比爾蓋茨的幸運,這並不是說他沒有趕上新科技革命的潮流,而是說他在創造了大量財富之後,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筆財富。攢起來,——難道白賺了?消費了,——難度又太大,原因是太多。那時的呂不韋之所以無法像今日之比爾蓋茨那麽灑脫,主要受兩種情況限制,一、那時的中國沒有慈善事業,二、在那時商業價值觀並不是一個中國人的最高追求。簡單說吧,比爾蓋茨見了美國總統可以挺起胸膛,平等相待,可呂不韋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恐怕見了一個小小的地方官都得低三下四。權比錢更值錢是那時的客觀實際。呂不韋本人的傳記就很能說明問題,司馬公只用幾句話就交代了他前半生打造巨額財富,而卻用很長篇幅來敘述他後半生打造相國。而這兩段人生經歷中,說不好哪一段消耗了呂不韋更多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