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阿密的故事(第2/3頁)

這段抒情歌固然可以解釋為婚外情,但是也仍不離怨婦語氣,這使我想起在湖南聽到的一首民歌:

太陽一出滿天斜(方言讀如夏) 思想小冤家, 想起冤家遍身麻, 昔日來調情, 一切說得真。 說得水內可點燈……

即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和《詩經》裏的某些民謠也有類似的情調,即是為怨女申冤。

棕樹、海鷗和海灘上白色細沙,確實給長期住在紐約州北部的人一種解放的感覺,只是我們的酒店不在邁阿密市,而在邁阿密海灘。嚴格說來這是一座長形島嶼,上面只有一條主要的公路,也是街道。雖然摩天樓比肩並列,要吃一家經濟餐也要開車四五英裏(好在租車不計裏程)。海灘旁賣熱狗和洋蔥漢堡的攤子雖在4月即已換季歇業。找來覓去只有一家還未關門,內中老板娘指著我把責任全部推卸在我身上。

“你們加拿大人,一到3月就回北去了,不再來了。”

此行還有一道收獲,即是賭運高照,我在白天去大海灣流(Gulfstream)賭跑馬也贏,晚上去龐潘諾(Pompano Beach)·賭挽馬車賽也贏。格爾知道我已過足了慣癮,“我不是說過你會喜歡邁阿密的嗎?”

可是此行到底也有幾點令人感到不安的地方。第一,這整個的集會,簡直是劫貧濟富,和我們同桌聚餐的就有好幾個女職員,從她們的談吐和衣飾看來,她們都要節衣縮食好一陣子才能參與這一場盛舉,如果多用頭腦的話(這也適應於我們自己),絕不會如此浪費。莉茲和她的女朋友來自加拿大,都是年輕的妻子,她已經有了一個嬰孩,她的女朋友說及莉茲做了一個多月的工,才掙積了此行的費用。她們的飛機在水牛城遇上了風雪,還耽誤了好一陣子。可是莉茲即席說,她深愛這場盛舉,打算明年再來,只不知道如何向丈夫解說,因為她才向丈夫請假,要他照顧嬰孩,打掃門戶……

凱齊是一位大眼睛的癡女孩子,她崇仰的對象是羅賓。她和我們說起,剛才有一個人帶著照相機要為羅賓照相,羅賓說:“可以,但是請不要在我吃東西的時候照。”可是他還在吃,這個人已經喀忒一聲替他拍照了。

“他還在吃”,凱齊又重復地說出,說時聲音微顫,“他就偏要在這時候照”。說時她一陣傷心,開始啜泣,立即以手捂面,淚涕縱橫,好像羅賓不幸已被刺客用照相機打死了的一般淒慘。

是我們偏偏遇見了類似不平衡的人物,還是我具有成見,只專記憶著像凱齊這樣的歌迷?以後格爾也在邁阿密結識了幾位女友,自此通郵交換消息。這場集會裏也仍有不少穩重端莊的仕女參加,可見得做Bee Gees的忠實聽眾不一定要做胡桃核(nuts[編按:癡狂著迷猶如發瘋之意])。

事實上則我們遇見的“胡桃核”卻不止凱齊一人。巴蒲來自羅德島州,自稱他搜集了全套的唱片,在我看來他的一舉一動,總帶著一種忸怩的樣子。他和女朋友瑪莎雙宿雙飛,像一對中年夫婦。他們也樂於和我們道說旅行於美國東部和西部的經驗。可是瑪莎不是巴蒲的妻子。她三言兩語就要提及巴蒲的妻子如何如何。好像非如此不足以證明他們兩人並非夫婦的身份。瑪莎也告訴我,她和我一樣,對於Bee Gees的音樂並無興趣,只為了巴蒲才陪他一道來此。

至此我和格爾結縭已二十四年,並且有了成年的孩子,回顧這許多年保持如此的關系並不容易。除了種族的不同之外,我們年齡上也有很大的差距,還有婚前想象不到的地方,地區間的次級文化(subculture)也對婚姻關系有很大的影響。我生長於湖南,在30年代長大,她生長於密蘇裏,在二次大戰期間開始上學,當中的距離非只美國與中國而已。

我曾和她吵嘴自哥本哈根至慕尼黑,又從愛丁堡至倫敦,多年的經驗是:她一下定了主意,正面和她爭辯是沒有用的。不如先照她的意旨做,做了一陣她可能回心轉意地改變初衷。這次去邁阿密參加Bee Gees集會,我本來覺得不自在,可是她一切都已預備妥帖,又堅持她的目的在寫一本關於Bee Gees之專書,我也只得奉陪。但望她景慕Bee Gees之熱忱,經過此行燃燒而成灰燼,以後不讓獅子頭和邁阿密打擾我們。

可是既已遠道來此,又不能不貫徹其目的。我知道格爾有意與Bee Gees兄弟合照,在飯廳內和網球賽前的攝影時間卻被不拘行徑的女人弄壞了。胖小姐、女職員和不帶結婚戒指的女歌迷們爭著上前,至今格爾的照相簿裏還有一張照片顯示著一個也頗有風度、皮膚白皙的女性和巴利的合影,也許她的芳姿賦予她自信,她不僅上身傾斜倒在巴利肩上,而且吻著他的面頰。只差沒有閉著眼睛,而是面目側向,使閱照的人,知道影中人確是她自己,巴利獅子頭至此微有不慍之色,他沒有在自己太太眼前幫助旁人冒充電影明星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