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班追擊戰(第4/5頁)

我們沖動而忍耐的蜷伏著,但是炮兵觀測員和炮兵連長正在聽著敵火身邊聲音,他們對著射表討論,然後:

“三二○各一發——三一四各一發——二九八各一發!”指示我們自己的炮兵陣地。

我們的聽官確實應接不暇,敵人的炮彈有山炮、重炮和迫擊炮,現在我們的炮彈群也充塞在空間了。

沖動著,忍耐著,蜷伏著,四十分鐘之後,敵彈才離我們遠去,我瞧著一位受傷的弟兄,頭上纏著救急包,口內不停地叫著哎喲,三步兩步的經過我們的位置。另一棵大樹之下,一位弟兄傷了背脊,他靜靜地俯臥著,戰友們幫他撕開背上的衣服。還有一位弟兄腿上沾滿了鮮血,身體靠在歪斜的樹幹上。他的一身都不能動,但是痛得將頭部前後擺,眼淚淌在面上,我看著旁邊的士兵替他包紮,我問他:

“你們救急包夠不夠?”

正在幫他包紮的士兵擡起頭來:“有嗎,請你再給我一個救急包。我的兩個都給他們用掉了。”

我分了一個救急包給他,這時候擔架隊已經扛著沾滿了新痕舊印血跡斑斑的擔架跳著跑上來。

這一次攻擊,我們前進了兩百碼,迫擊炮連一位班長殉職。剛才還是一位勇敢負責的幹部,半點鐘內已經埋葬在陣地的一端。第六連也陣亡了一位弟兄。

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雨,一點一滴,落得非常愁慘,我冒雨跑到那位班長的新墳上去。林緣附近,士兵們正在砍著樹木,增強新占領的陣地。剛才用作迫擊炮陣地的地方,現在只剩得縱橫散放的彈藥筒和刺鼻的煙硝味。前面很沉寂,只有幾門小迫擊炮和小炮,為了妨礙敵人加強工事,半分鐘一次的盲目射擊著。

陣亡者的武器,已經給戰友們拿去了,墳邊只剩著一個幹糧袋,裏面還剩著半瓶防蚊油……

雨落得更大了,一點一滴掉在陣亡者的新墳上……

那一晚

那一晚我並沒有回去,森林裏面我聽到右翼六十四團的機關槍和手榴彈越響越近,快要和我們並頭,部隊長因為雨聲可使行動秘密,又加派了第一營另辟新路到敵後去。這都是很好的消息,我想再待一夜。黃昏之前我打電話給鄭參謀,叫他不用派車來接我。

相處兩日,我和營長以下樹立了很好的感情。我才知道我們的軍官都是面紅紅的像剛從中學校出來的男孩,但是事實上他們比敵人留著半撇小胡須好像都是兵學權威的家夥不知要高明多少倍。我看到這些幹部早上擠出牙膏悠閑的刷著牙齒,或者從背囊裏拔出保安刀修面,我才知道,他們並沒有把戰鬥當作了不得的工作,僅僅只是生活的另一面。

起先,我總奇怪,這些弟兄們作戰這麽久,怎麽一身這麽潔凈?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任務稍微清閑或者調作預備隊的時候,就抽出時間洗衣,一路晾在樹枝上,隨著攻擊前進,至曬幹為止。有時候看到他們吃過早飯就將漱口杯緊緊的塞一杯飯準備不時充饑。有些弟兄皮鞋短了一只,一腳穿上皮鞋,一腳穿上膠鞋,令人觸發無限的幽默感,也令人深寄無限的同情。部隊裏的工兵和通信兵,技術上要求他們緊張的時候松弛,松弛的時候緊張,而他們也就能夠做到那麽合乎要求。……

一位弟兄分給我一包餅幹,我知道他們自己的餅幹都不夠,但是他們一定要塞在我的手裏:“這是上面發下來,你應該分到這一包!”

另一位弟兄幫我培好掩蔽部的積土,然後笑著說:“保險得很!”

那一晚我有我“自己的”掩蔽部,竇的兩個傳令兵找了很多迫擊炮彈筒,替我墊在地面,筒上有一層桐油,我再不感到潮濕,我把背囊裏的橡皮布和軍毯,學著他們一樣,好像在鋼絲床上慢慢地鋪得很平,再不想到背水陣和梯次射,很安穩地在槍炮聲裏睡著了。

橋底下的大尉

早上,我爬出掩蔽部,在朝氣裏深深呼吸,擡頭看到四月份的陽光。

竇和他們的士兵忙碌得不得了,我們的重炮、山炮、重迫擊炮、輕迫擊炮一齊向敵人射擊。第一營開路威脅敵人已經成功,又和我們並肩了,我們準備奮力一戰。

昨天炮彈落得最多的地方,今天是我們迫擊炮陣地,我看到射擊手將魚雷形的重彈一個個向炮口內直塞,然後這些怪物以五十多度的發射角直沖而去。敵人炮彈也不斷向我們飛來,五碼以內,竇的傳令兵拾起來一塊兩英寸長的破片,生鐵的溫熱燙手。但是這時候每個人只想著如何發揚我們的火力,每個人都竭心盡力於本身的工作,大家都感覺得敵彈的威脅輕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