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

8月14日,中美混合機團的朋友們在印東基地慶祝空軍節;他們邀請我們去玩,我們一窩蜂似的湧去了。

一到那邊,我們才發覺他們幾十個隊員們住在草地的帳幕區內,連一個勤務兵也沒有。我們這一群內還有兩位將官——龍師長和盛書記長,他們自隊長以下給我們以優渥的招待,忙得每個隊員都當差,我們感覺得不安之至。於是我們到外面亂跑免得太麻煩他們;朱參謀找到了一位飛行員是他軍校時候的同學,他們去談空軍裏的生活去了;小鐘到飛機場去看P-47;我不知如何鉆進美國帳幕區,我被一位照相專家吸引住了,他說他是航向員,照相不過是玩玩,但是事實上他擔任拍攝全隊的生活照片。

等到回到他們的餐廳時,朱參謀已經收集了很多資料,他就在一角落向我們廣播,他說:這些隊員都在美國受過訓,他們的待遇不過和陸軍差不多,他們自作戰以來還只掉過一架飛機,沒有損失過一個人員,他們的軍士級人員都戴人字臂章,和美國軍士一樣,不過質地是紅的。

他們的中國隊長是吳超塵,最近才升少校。我說好像在哪裏看見過他的名字,但是記不清在哪裏了。這位隊長身體不高大,說話的時候也是柔聲柔氣的,和美國隊長(也是一位少校,他的名字我忘記了)的粗肥體格成一個強烈的對照。說到這位美國隊長,令人不大相信他是一位飛行人員,看上去年齡在三十五歲左右,體重起碼有二百五十磅,眼睛是大而藍的,面頰是紅的,就像一位慣喝啤酒的中年人。但是他的精神非常好,工作效率非常高,那天,他自己就親自率機群去轟炸,聽說他歷來常常如此。

還有中國方面的張副隊長,是一位熱情流露在外面的東北青年,他曾親自駕車邀我們參加慶祝會,並且一塊去找新六軍商借軍樂隊和向汽車兵團請業余劇團參加表演。所以我們好像很熟,真想不到這次一晤面,我們就生出了這麽多事。當時他又替我介紹他們隊裏的作戰參謀崔上尉,崔上尉是“八一四”以來的老將,他和我們談淞滬和武漢時代的古戰場,以及後來在成都駕轟炸機逃警報的險遇,他又感慨地說,他們在陸軍裏的同學,都當少將了。我們很同情地說,我們覺得你現在的地位比陸軍少將好。

在他們的餐廳裏我們還認識了美國方面的作戰參謀(他們叫做OPERATION OFFICER)西格菲司上尉,這是一位淺褐色頭發,淡藍眼睛的小孩(大概二十二三歲),他不大說話,但是他的精力到處想找地方發泄,看著他靜靜地坐在那兒,可以窺見他的內心正在想著什麽激動的玩意。後來我們聽到人家說:他是十四航空隊裏的出色人物,他有炸沉敵人十四條艦艇的紀錄。但是看他的樣子不過是一個帶稚氣的青年,頂多不過是一個棒球選手而已。

九點鐘左右,他們集合升旗,什麽東西都是雙份:中國國旗,美國國旗,中國空軍旗,美國空軍旗,中國隊長和隊員,美國隊長和隊員,中國和美國軍士,躋躋蹌蹌,站滿了一大坪。所不同的,我們有兩位將官率領著我們觀禮,他們沒有;他們找來了幾位美國飛行護士小姐,我們這邊沒有。

升完旗之後就舉行紀念儀式,這種儀式單調而冗長,完全中國式的。一下稍息,一下立正,美國帶隊官不懂這些禮節,就只好看著中國隊的值星官動作,有時候也不免做錯,而適得其反。太陽越曬越厲害,演講的越來越多,美國朋友們聽不懂,也耐不慣,有些頑皮一點的軍士就慢慢地,很自然地坐在地上了,還有些也不報告,就徑自走了。這裏可以看出中國人的刻板嚴厲和美國人的活潑隨便。我不在這裏討論哪一個好;我只記得去年,我們在德裏參加聯合國日的時候,全典禮只有國旗,軍樂隊,五光十色的制服和輕快的縱隊行進,沒有一個人演講。我覺得,我們國際性質的集會裏所有的儀式還是輕快一點的好,就是純粹中國人的集會裏,最好也弄得簡單一點,請演講的時候尤其不要把所有有地位的人都拖出來應酬一下,因為在台底下肅立聽幾小時的味道實在不好受。

好容易典禮完畢,我們回到餐廳,崔參謀告訴我,他們今天下午還有任務,恐怕要派飛機出去轟炸。很早以前我就希望有機會隨機觀戰一次,因為地面戰鬥我已經看得夠了,總不能脫離那一範疇。空戰、轟炸,這是多麽有刺激性的節目!五千英尺的靈感,高速度裏的偶然性,簡直要使我們心醉!恐怕那天是中國空軍節,他們對於觀戰的座席特別慷慨吧。我們和崔,西格菲司商量,西格菲司去請示,回頭他告訴我們,陸軍方面的同事們如果想去觀戰,你們可以去五個。他還把左手五個指頭伸出來,用中國話講:“五個!”那一下使我們高興得幾乎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