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第2/2頁)

北魏的政策,先不直接去與這些有軍閥性格的力量沖突,而是建造自己的新生力量。在軍事上以大規模的包圍方式囊括遊牧民族的全部人馬,牛羊即分散,其酋領及家屬無少長處死,人民則計口授田強迫地改為新朝廷的農民。如果崔浩之父崔玄伯不是這政策的獻計人,至少也參預謀劃。他的傳記出於《魏書》說及他建議攻胡,也在拓跋跬消滅匈奴劉衛辰部時出現(後單於曾降漢賜劉姓)。

這樣的整備需要長久規劃,不到本身力量充沛不問鼎中原。崔浩反對遷都於鄴,也是基於這種著想。佛教最容易為異姓貴族把持,而方丈國師等也容易與清一色的官僚集團沖突,於是也要擯斥,而代之以普及性的道教,因為其陰陽修服養性各節,尚可以由儒士把持。崔浩自己也掌握著“天人之際”熒惑神降各種神秘色彩的工作,於是更以宗教的力量,鞏固皇權。至於修史,更是中國傳統的政治工具。再有則拓跋朝中也向華北各巨家大室“征賢”指名勒派為政府服務的辦法。《魏書》就說及“辟召賢良,而州郡多逼遣之”,可見得名為征賢,實則逼迫參加,強為人質。是否出於崔浩之主意尚不得知,總之也與以上中央集權的政策相符。

崔浩的得罪諸人,而尤冒犯拓跋民族內的貴族可想而知。這些不是我們一般讀史者亟於知道的細節。這也就是說我們用不著替崔浩訴不平或為之歌頌。只是因著他的故事,看清中國秦漢帝國崩潰之後重建隋唐帝國間之縱橫曲折。如此不僅崔浩為歷史衍進之工具,而整個拓跋朝廷也是歷史衍進之工具。有了拓跋跬、拓跋燾、崔玄伯、崔浩諸人,則以後拓跋宏遷都洛陽,去胡服用漢語,以李沖為謀士,創造“周禮式”的間架性設計,更是一步逼一步,促成中國之再統一了。

1991年2月9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