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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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曹掌櫃走進書房,稟道:“東家,孫先生,達盛昌的銀子已經入了庫。”

致庸躍起,關上門,一時喜形於色,摩拳擦掌道:“銀子有了,下一步就是去請鏢局了!”茂才點頭道:“偌大一個地塊,幾十家鏢局,數來數去,真正跟劉黑七有一拼的只有……”“可是當今山西形意拳的頭一把交椅——戴二間戴老先生,和他的三星鏢局?”致庸不待他說完便接口道。茂才點頭,卻微微嘆氣道:“可我擔心東家請不出此人。”致庸一驚:“此話怎講?”茂才道:“這兩天我已經打聽了,戴老先生是個大孝子,自從三年前死了母親,就將三星鏢局交給徒弟閻鎮山打理,自己在母親墓前結一草廬,席草枕塊,為母親守墓。眼下雖過了三年之期,他仍夜夜回到母親墳前草廬裏去睡。他現在基本算是退出江湖,你去求他,只怕他未必會重新出山。”這次致庸沒有接口,但把拳頭緊握起來,暗暗下決心:一定請到戴二閭!

果然不出所料,次日清早致庸帶著茂才和長栓去戴二閭家求見,在門前就碰了個大釘子,戴家接待他們的小徒弟,把昨日茂才說的話基本重復一遍,就把大門關上。

致庸哈哈一笑,對兩人道:“古有劉備三請諸葛,今天喬致庸也要三請戴老先生,今天是頭一天,明日咱們再來!”長栓撇撇嘴,嘀咕起來:“不就一個鏢師嗎?費那麽大勁。”

回去的路上,致庸在車中沉思,長栓一路悶頭趕車。行至半路,忽聽致庸叫了一聲:“長栓,調頭回去!”長栓一時沒反應過來,茂才也睜開眼看著致庸。致庸急道:“我現在就想再去戴老先生家!”茂才不語。長栓甩了個響鞭,接著吹了聲口哨道:“這樣好嗎?剛剛才吃了一回閉門羹!”致庸瞪他一眼:“叫你調頭你就調頭!”長栓只得調轉車頭。致庸向茂才解釋道:“戴老先生是個高人,一定會想到我明天還會登門相求。今天若不去見他,明天我就見不到他了!”茂才看看他,仍舊不說話,重新閉上眼睛。

沒過一盅茶的工夫,致庸又叫起來:“停車停車!”長栓長籲一口氣停車道:“二爺,又怎麽了?”“茂才兄,戴老先生知不知道我今天還會去求他?”茂才打了個哈欠道:“戴老先生是武林中的高人,一定會想到。”長栓在外邊接口道:“所以他還會讓咱們吃閉門羹。”茂才點點頭,又閉上眼睛。致庸想了一會道:“長栓,調頭,咱們回家!”長栓依言調轉馬車,道:“二爺,您又不想三顧茅廬了?”致庸不理他,又轉向茂才道:“茂才兄,要想見到戴老先生,只有一個地方——他母親的墓前!”茂才一激靈,瞌睡跑了不少,立馬激動道:“東家是要回去準備香燭紙馬,還要穿上孝服,去戴老先生母親墳前守墓?”致庸點頭笑看著他道:“一則造物所忌者巧,萬類相感以誠。二則哀兵必勝。…‘對,這裏頭最要緊的是一個‘誠’字與一個‘哀’字!”致庸大笑著與茂才擊了一掌道:“茂才兄,我得了你,真是得了諸葛孑L明,還有什麽大事做不成!”長栓正伸著耳朵聽,致庸一回頭喝道:“好小子,走呀!”長栓簡直難以置信:“二爺,您真要去別人家墳上守墓?”致庸笑道:“對!笨小子,快走吧!”長栓一邊將車調頭,一邊道:“難不成這兩人都瘋了?”

致庸此舉動,果然驚動了歸隱山林的老鏢師戴二閭.他很快便帶著小徒弟匆匆趕來。只見致庸身穿重孝,跪在戴母墳前,面對一爐清香和供品.閉目默誦經文。墳旁的草棚子裏,原先戴二閭的一領席、一塊土坯之外,又多了一領席、一塊土坯。

戴二閭上前,沉聲道:“喬東家,我們一不是遠親,二不是舊友,你為何如此?”致庸恭敬道:“戴老先生,致庸這樣做,一是聞聽老先生事母至孝,內心感動。致庸一歲喪父,三歲喪母,為哥嫂所養,待我長大,知道兒子應在父母墳前行孝三年的道理,已經沒機會這麽做了。正因為如此,致庸平生不能聽孝子之事,見孝子之行,今天所以來為老夫人守墓,不單單是出於敬慕老先生,也是為了致庸自己。”戴二閭朗聲問道:“難道喬東家就不為別的事嗎?”致庸重重磕下頭去道:“喬家近日連遭禍殃,長兄亡故,家業凋零,致庸為哥嫂養大,哥嫂之恩,天高地厚,如同父母。今日受嫂子之命,接承家事,不能力挽狂瀾,實是天下第一大不孝之人。近來又遭劉黑七騷擾,眼看著祖宗家業毀於一旦,致庸無計可施,聞知戴老先生行俠仗義,是天下第一大孝子,盼您能推己及人,出山援手幫喬家解了劉黑七之圍,成全致庸的些微孝道!”“可我是不會去做這件事的!請喬東家自便!”戴二閭道。致庸早有準備,並不起身道:“老先生不願出手相幫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即使老先生不出山,致庸也要守在這裏。致庸不是非逼老先生出山不可,致庸守在這裏,一來是無顏再見喬家死去和活著的人;二來致庸要用自己的誠心證明,天下孝道相通,必有互濟之理。老先生若肯成全致庸的孝道,也必能為老先生的孝道增美!”戴二閭聞言,眼中不覺浸出淚花,當下上前將致庸攙起道:“喬東家起來吧,戴二閭答應你了!”致庸大喜過望,又行了一禮才恭敬站起,接著便欲奉上鏢銀。戴二閭見狀連忙推辭:“喬東家,這鏢銀我現在不能收,你先帶回去,等我幫你出了這趟鏢,保住了喬家,再受領不遲!你回府安排一下,我很快就到。”致庸點點頭,拱手喜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