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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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高瑞和長栓一直沒有閑著,當崔鳴九從北京匆匆趕回時,兩人窩在城門洞下就看見了,趕緊抖著僵直的身子跑了回來。致庸聞報已經半夜,很快茂才也披衣匆匆趕至。致庸強抑住激動,揮手讓高瑞和長栓離去,望著茂才道:“茂才兄,事情的成敗,就看明天了!”茂才沉吟半晌,伸手在致庸肩上重拍幾下,轉身離去。

後半夜致庸幾乎無法入眠,直到清晨方迷迷糊糊睡去。天剛亮,顧天順推門急奔而來,在他床前一跤跌倒,激動異常地扒拉著床沿道:“東家!達盛昌各店今天一反常態,同時出高價與我們搶購高梁和馬草!”致庸睡意頓消,立刻道:“高瑞,快,請孫先生!”話音未落,茂才已匆匆走來。致庸不好說破,只對顧天順道:“顧大掌櫃,快把剛才的話再對孫先生說一遍!”顧天順急急重復道:“東家,孫先生,達盛昌各店今天一反常態,同時出高我們三分之一的價錢收購高粱和馬草!”茂才不動聲色地問:“是嗎?這是怎麽了?”致庸略作沉思後果斷道:“顧爺,你派人通知各店,繼續擡高市價!對了,還有馬草,也要擡高市價!”

顧天順猶豫道:“東家,我看不如趁機把我們庫存的高粱脫手算了,眼下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致庸搖頭堅決道:“不,照我說的去做!”顧天順有點糊塗了,但仍應聲匆匆走了。致庸剛要起身,忽然身體一軟,茂才伸手將他扶住。兩人互視一眼,致庸不覺熱淚盈眶。茂才看了高瑞和長栓一眼。高瑞捅一下長栓,拉他出去。長栓沒反應過來:“幹嗎幹嗎?”高瑞騙他:“哎,出來呀,我跟你說點事兒!”長栓撓撓頭,隨他出去。

致庸深吸一口氣,為了讓自己平靜,他先撿了一個不打緊的事情笑道:“茂才兄,你說得不錯,高瑞這小子機靈,將來有大用處!”茂才不語,起身將門關上,然後把聲音壓到最低道:“東家,直到眼下,你把事都做得很滿,再堅持幾天,就可以露點破綻給邱東家了!”致庸連連點頭,忍不住落下淚來。

被拉到門外的長栓站住問高瑞:“什麽事?”高瑞調皮地笑道:“沒事。”長栓有點生氣道:“沒事你拉我出來幹啥?”高瑞突然朝前方一指:“哎,那是誰家的驢上樹了?”“你小子耍我,誰家的驢會上樹?”雖然這麽說,長栓仍忍不住朝前看去。他當然什麽也沒看到,等他再一回頭,高瑞已笑著跑了。

過了幾日,顧天順急急進屋道:“東家,這幾天各店又收高粱,又收馬草,銀子已經不夠用了!”只見茂才閉眼坐著,致庸聞言立時著急,道:“哎呀,這個……”他想了想,忽然低聲神秘道:“讓各店等一等,我正在籌措銀子。一旦銀子到了——”顧天順一驚:“怎麽,東家上次讓人拉來的不全是銀子?”致庸一把捂住他的嘴,往門外看看道:“小聲一點兒!”顧天順點頭:“東家,那怎麽辦……要不我讓各店先欠著人家的銀子?”致庸無奈道:“好吧,也只有這麽辦了。對了,別讓達盛昌的人知道這件事!”,顧天順出門,長嘆了一口氣,而原來在門外偷聽的小夥計陶鳴早已一溜煙跑遠。

又過了幾日,顧天順再次跑進來道:“東家,達盛昌又把市價擡高了四分之一!”致庸看看茂才。茂才把一粒棋子重重拍在棋盤上。致庸定一定心神道:“顧掌櫃,從現在起,你讓復字號各店把囤積的高梁和馬草,全部賣給達盛昌!”顧天順聞言變色。致庸解釋道:“我弄不來銀子了,與其這麽相持,不如聽你的話,順水推舟,自己先解了脖子上的套兒!記住,此事要悄悄地幹,不能讓達盛昌的人知道是我們在賣給他高粱和馬草!”顧天順忽然醒悟,道:“明白了!我托可靠的人去做!”茂才在這邊不覺站起,道:“顧掌櫃,此舉一定要滴水不漏!”顧天順看看致庸,又看看茂才,重重點頭:“東家、孫先生放心,顧天順經商四十年,別的事不會做,這順水推舟的事做起來絕對不會出差錯!”致庸拱手鄭重道:“顧爺,拜托了!”顧天順應聲離去。

致庸久久地望著他遠去,回頭看茂才道:“茂才兄,這棋還怎麽下?”茂才哼一聲道:“東家,這棋已被你攪亂了,再下一局?”致庸仍處在激動中,接口道:“行,接著下!”茂才知道他沒有聽瞳,也不多言,仍舊坐下,兩人重新開棋局。

顧天順剛走到總號店堂內,馬荀就迎了上來,顧天順看他一眼,眉頭一皺:“你今兒怎麽沒去跑街?”馬荀硬將他拉進屋,低聲道:“師傅,東家是不是要把庫裏所有的高梁都賣給達盛昌?”顧天順一把捂住他的嘴:“住口!這消息你聽誰說的!”馬荀嚇了一跳,趕緊說:“我猜的,這還用聽人說嗎?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嘛!”顧天順上下打量他,像剛認識他:“你什麽意思呀?”馬荀笑笑:“東家和孫先生來到包頭的頭一天,就設了一個局,要將達盛昌裝進去,我以為邱東家不會上套。沒想到他這麽老辣的人,還是犯了一個貪字!”顧天順低聲道:“沒看出來,你小子在這件事情上比邱天駿還明目。哎,你猜到就猜到了,千萬別說出去!你有什麽事?”馬荀回頭拿出一穗生蟲的高粱:“師傅,不,大掌櫃,您看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