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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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致庸、長栓和高瑞,以及後一批被俘獲的茂才和鐵信石等,一共二十余人被捆綁進了江岸上一個破爛的中軍帳內。一個虎背熊腰的匪首半倚半躺在榻上,目光兇狠地掃射著他們。旁邊一個黑衣小匪稟告道:“大王,這是一個山西運茶的船隊!一百多條茶船,船工兩百來號人,武夷山茶農幾十家,除了一些護身的兵器,沒有發現更多兵器!船上全是茶葉!”匪首看來頗為失望,揪著胡子煩惱道:“船上要是銀子就好了,怎麽是些茶葉,不好不好,茶葉不能當飯吃。讓我想想,還是把人砍了,茶葉一把火燒了罷!”致庸一幹人都大叫起來,致庸頭上破了一處,臉上掛了不少血,他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們是長毛嗎?你們不能胡亂殺人!”那匪首聞言仰天長笑,然後眼一瞪:“什麽長毛短毛,老子誰也不是,老子是自在大王,江湖人稱飛天自在王,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致庸等人聞言大驚,一時面面相覷,呆在那裏。那黑衣小匪湊上前道:“大王,茶葉不是銀子,可我們弄哪兒賣了,能換好多銀子呢!”

那飛天自在王揪著胡子想了半天,搖搖頭道:“主意是好主意,只是這兒不是我們能長呆的地方,官兵打跑了長毛,又沒有占領武昌,讓我們白撿了個便宜,在這個空城稱王稱霸幾日,誰知道哪天是官兵還是長毛又打回來了,茶葉還沒出手,咱們就抓瞎了!”小匪也猶豫起來:“那大王的意思?”飛天自在王哼了一聲道:“還是把人砍了,茶葉留點咱們自己過癮,剩余的一把火燒了,我見過燒房子,燒軍營,可還沒見過一把火燒了一百二十船茶葉是個什麽景象呢。哈哈,我喜歡!”被捆眾人一時間哭的、喊的、叫的,響成一片。飛天自在王也不嫌吵,虐待狂般望著他們,眼睛裏閃著貓戲老鼠般大為快意的光。在前面跪著的茂才盯了這個匪首一會兒,突然膝行向前,磕頭求饒道:“大王,您是大王,不能就這樣殺了我們!”飛天自在王哈哈大笑,一腳將茂才踢翻在地,踩踏在他身上道:“那你說該怎樣殺你們呢?”茂才被踩在腳底,喊道:“大王總得審審我們,就是殺頭,也得按午時三刻的規矩吧……”

飛天自在王還沒作答,一旁的高瑞腦子轉得快,很快也膝行上前,磕頭道:“是啊,是啊,您,您總得有點那個,那個自在王的氣派吧,就算是殺頭,那也得唱個曲,有個殺人樁,喝碗壯行酒什麽的。再說,再說您也可以不殺我們啊……”這飛天自在王怪笑起來,手一揮:“好,把他們綁到帳前刑場的殺人樁上,讓他們唱個曲,把茶船一條條點上,弟兄們好好樂樂,哈哈哈……”眾匪徒一起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把致庸等人往外拖。高瑞被拖著,一邊掙紮,一邊仍在喊:“茶船現在點不得,晚上,不不,半夜點才像焰火一樣好看呢!”飛天自在王哈哈大笑,突然指著高瑞喝道:“這小子有趣,就聽他的,半夜點船,大夥好好地看一通焰火。還有,把這小子給我留下解悶,其他的人,那個,那個午時三刻統統殺頭!”眾人被一路拖著,掙紮著又嚷又罵,一陣踢打喧鬧過後,除了高瑞,所有人都被綁到帳前刑場殺人樁上。百來號匪徒舉刀在四周繞成一圈,耍笑般看著他們,時不時發出一陣怪笑。

致庸扭頭向茂才看去。茂才仰頭向天,閉上眼睛。長栓在一旁叫道:“二爺,怎麽辦啊?孫老先兒,你是諸葛再世,快想辦法啊!”茂才聽長栓叫得響,慢慢睜開眼睛道:“兄弟,咱們運氣背透了,咱們遇上的既不是官兵,也不是長毛,是一夥土匪,我能做的就是拖延點時間,看官兵和長毛能不能殺回來救我們。長栓兄弟,死生由命,富貴在天,你就甭叫了!”

長栓呆了半晌,突然放聲大哭:“天哪,我活到這會兒,連個媳婦還沒娶呢,就這樣死了,我我……我虧呀!”鐵信石聽長栓哭個沒完,實在忍無可忍,喝道:“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死就死了,哭個什麽勁兒!有點志氣!”長栓哭聲驟然一停,不一會兒又忍不住抽噎起來:“我……我好恨哪!”

致庸仰天長嘆:“茂才兄,是我一意孤行,誤了你,也誤了大家!”茂才慷慨道:“東家,不要這麽說!就是你不要到這武昌城裏尋找劉黑七,我們今日也難逃此劫,這幫匪徒早在江面上埋伏著呢。”致庸道:“真沒想到,沒有死在長毛手中,卻死在一夥無名土匪手裏,也算我們不幸!”茂才笑道:“東家啊,你不會是後悔來江南販茶了吧?別後悔呀!就是死在這幫無名土匪手中,我們也是為天下人疏通茶路而死!人生自古誰無死,至少我孫茂才為這件天下大事而死,死而無憾!”致庸笑道:“茂才兄,有你這席話,我死時就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