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一次,是真的走到岔路口了(第6/16頁)

在同一個時代,中美對立,中蘇反目,中國的外援斷絕,面對美蘇兩個虎視眈眈的超級大國,只能靠自己。古人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樣板戲也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於是中國就有了兩彈一星,建立起了自己的工業體系。

在印度靠美國貸款和美國化肥、農藥進行“綠色革命”的時候,一場“靠自己的綠色革命”也在中國悄無聲息地發生了。1958年中國的糧食總產量已經達到了2億噸,就算是1958年有“放衛星”的嫌疑,之前幾年中國的糧食產量也已經達到了1.9億噸,但是直到中國爆發本土綠色革命之前,1969產量年仍然只有2.1億噸。即便那時候在農業上奉行的是“以糧為綱”的政策,把所有非必需的農副產品全都停掉,節約土地和人力來保障糧食生產,但是僅僅靠人的雙手,從土裏刨不出多少產量來。

現在中國每畝化肥施用量近30公斤(純養分),如果換算成養分相同的糞肥,至少需要1噸,那時候中國人均耕地2畝多,一個人一生產生的排泄物積成肥料也只有七八噸,每年平攤到每畝土地上不過相當於一捧化肥。

所以無論怎麽努力,糧食產量必然會卡在這個水平,這不是經濟學,只是生物學。

但是從1970年起,中國的糧食總產量開始以平均每年2000萬噸的速度增加,1962年我們的糧食總產量是1.6億噸,到1978年實行農村承包制改革之前,糧食總產量已經突破3億噸,中國的人均糧食產量超過320公斤。這個變化是在1978年以前發生的,顯然不是靠積極性,也不可能是由於中國忽然找到了很多大糞。真正的原因是中國完全掌握了化肥、農藥制造技術,開始大規模建設化肥廠。

這算得上是中國歷史上最重大的事件,和過往的王朝興衰相比,這一次中國的糧食產量開始穩定地超過人口增長,中國人從此永遠告別饑餓,也將永遠告別“一將成名萬骨枯”的王朝周期率。

現代化肥工業最重要的部分叫合成氨工業,合成氨工業生產氨,氨則是制造幾乎所有氮肥、磷肥的基礎原料。新中國成立前留下兩座合成氨工廠,20世紀50年代又建了4座,20世紀60年代建了20多座,到1970年總產量也只有200萬噸,不到現在化肥用量的1/20。那時候中國人還在餓肚子,為什麽不能多建點呢?

不是我們不想建,那時候我們實在是沒那個技術,想建也建不起來。歐洲人19世紀中期就發現了合成氨的反應原理,但是真正建造出能夠工業化生產的合成氨裝置是20世紀。合成氨的原理是我們高中化學課本上的內容,到現在我只記得一個“高溫高壓”,高溫是三四百度,高壓是幾十到幾百個大氣壓,介於19世紀末的戰列艦上用的高壓汽輪機與20世紀的潛艇殼體之間。設備管路需要承受的壓力更高,大約是炮管的1/10,所用的原材料也是和炮管差不多的合金鋼無縫管。

所以19世紀末西方列強造了幾十年巨艦大炮,到20世紀初就能造合成氨設備了。現在,哪些國家能獨立設計建造下潛深度幾百米的潛艇,哪些國家也就能建造年產幾十萬噸的大型合成氨設備,能得到吃不完的糧食。大炮和黃油在工業時代根本就是一回事。

合成氨工業最初並不是用來做化肥的,而是做炸藥,巨艦大炮就意味著一發炮彈幾噸重,兩條戰列艦對打一個小時要消耗幾百上千噸彈藥,舊中國全部的合成氨產量也不夠一場大海戰消耗,列強們對炸藥的巨大胃口為合成氨工業提供了一個必須出現的理由。中國在巨艦大炮時代是旁觀者,自然也就錯過了巨艦大炮時代的技術積累和產業積累。甲午戰爭的時候,中國最大的一條國產軍艦是2700多噸的“平遠”號,很多關鍵零部件和關鍵材料還是進口的,當時日本最大的國產戰艦是4000噸,關鍵零部件同樣是進口的,那時候中日之間並沒有多大差距。

不過,甲午戰爭我們打敗了,賠掉了2億多兩銀子,曾經在戰場上重創日軍旗艦,自己中彈數百發,無一處被擊穿的“平遠”艦成了中國近代工業史的絕唱。日本打贏了甲午戰爭,拿著我們賠的銀子去建造新軍艦、新大炮,開始積富積強。我們把銀子賠光,再也造不起戰艦。從此我們所失去的技術積累、產業積累就此成了日本人的發展空間。

20世紀50年代,我們從蘇聯得到了156個工業成套項目,其中就有制作炸藥、大炮、潛艇的工廠,但是蘇聯人並沒有告訴我們怎麽用這些技術造一座化肥廠,我們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經過十幾年艱難的探索,到1970年,我們的“濟南”號驅逐艦和第一艘核潛艇下水——這兩條主戰艦艇都使用高性能汽輪機動力,與此同時,我們也掌握了合成氨成套設備的建造技術,隨後一口氣建了幾百套合成氨裝置和上千個化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