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身離鄉,十四歲入宮侍奉天子(第5/10頁)

朝議在一片壓抑中結束,眾官員默默無言列班而退。擱置不等於作罷,過幾年又會如何?在親眼目睹了皇帝這一年的轉變後,大家已無法想象幾年後的情形,甚至連明天都猜不到。

房玄齡似乎腿腳有點兒不便,步履沉重而緩慢,走下殿階便站住了,漫不經心地整理朝服,任由其他官員從旁而過。這時魏徵從後而來,漸漸停下腳步,緊接著長孫無忌從旁踱來——這三位極少交談、甚至坊間傳言互有芥蒂的當朝重臣不約而至聚到一起。最後,連窩窩囊囊的楊師道也不聲不響湊過來。

魏徵信口談論朝政,談論邊事,談論今年的賦稅收成,直到其他官員漸漸散去,他將笏板往腰間一插,突然改口道:“早知如此,真不該諫主上拆掉望陵台。”

“公無需自責,後宮之事咱們這些外臣又怎料知?”房玄齡雖是安慰魏徵,眼睛卻瞟向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見狀,總算打破沉默了:“帝王以天下為家,皇後乃國之女主,關乎社稷理當謹慎。”畢竟利益相關,他表態不便太迫切,但反對是不容置疑的。冊立新後表面看僅是對長孫家不利,其實更關乎國本。子以母貴,母以子貴,楊淑妃與李恪不乏聖寵,所缺的只是名分,然唯名與器不可假人。魏王、太子相爭已是公開的秘密,好不容易把李恪趕到外任,若容他再摻和進來,從嫡子相爭鬧到嫡庶相爭;此例一開群起效仿,隨著皇帝年紀增長,日後若再有其他後妃皇子受寵,也跟著爭權奪勢,朝廷就永無寧日了。

無論李承乾、李泰,畢竟都是長孫家的外甥,若其他皇子得志則於長孫家無益了。不過長孫家族與皇家血脈交融連為一體,無忌至私反而是至公的,連魏徵都贊同:“國舅之言甚是。但君心難測,此事也非我等所宜深涉。房兄可有良策?”

誰不知房玄齡足智多謀?但遇到這個難題也挺尷尬,他手撚胡須沉吟良久,吞吞吐吐道:“自古女禍多因帝王專寵……不不不,我不是這意思。淑妃無愧於那個‘淑’字,賢淑良善,並非惑主之人……不過……不過四海之大良人甚多,足以奉君的也不少嘛!”他的態度非常委婉,但大家都聽懂了——充實後宮以分淑妃之寵,只要沒人擁有窺覬後位的絕對資歷,後位就只能始終空缺,而皇位也只會在長孫後諸子手中。能想出這個“旁門左道”的主意,已經很難為房大宰相了,他總不能親口說出叫皇帝多討老婆的話來吧?

“事有緩急,應變從權,這也不失為辦法。”魏徵未表示反對,“不過皇後駕崩還不滿一年,廣充宮室未免有悖禮法人情,實在有損主上名譽啊。”

“此言甚是……”房玄齡愁眉以對。

楊師道是不敢多言的,但他身為侍中,與魏徵同掌門下省之事,占一席宰相之位,也只好陪著冥思苦想。

長孫無忌察言觀色,見他們想法一致,火候也差不多,終於揭開內幕:“誠如二公所言。其實選納嬪妃之事皇後在世時也曾籌謀,當初只是欲薦賢淑奉君,並沒別的想法。本來已尋到合適之女,可皇後未及奏明便已仙逝。”

“果有此事?!”房玄齡精神大振。

“無忌不敢妄言。先皇薛婕妤常伴皇後左右,亦知此事,二公若不信,遣人一問便知。”

魏徵長出一口氣:“如此說來,招納宮人可算是皇後之意,完成此事便是滿足皇後遺願……那便與聖德無礙了。”話雖如此,他並未感覺欣慰——這件事充其量只是救火;而解決太子、魏王之爭更像是漫長艱辛的治水,需要因勢利導相機而動。

可面對日益失去耐心的李世民,魏徵身心疲憊,他真切意識到自己有生之年恐怕難為大唐王朝擺平這件隱憂了。

無論如何,眼下難題總算有了解決之法,長孫無忌和房玄齡暫且寬心。他們三個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況乎皇帝離京徜徉,現在憑空送他個美人相陪,豈能卻之不受?來日奏請詔書,就算定了。

一旁冷了半天的楊師道見他們拿定主意,也跟著點頭,不疼不癢問:“不知哪家之女有這等福分?”

長孫無忌詭秘地一笑,竟向他抱拳拱手:“正要恭喜楊公。此女乃是您家親眷。”

“我、我家親戚?!”楊師道瞠目結舌。

“不錯,您的堂外甥,已故應國公武士彟的二女兒,閨名叫作……叫作……叫什麽來著?”長孫無忌手撚胡須想了想,卻怎麽也記不起妹妹提起的那女孩叫什麽名字了——本來嘛,一介以貌侍君的小女子,跟尋常的宮中器物也差不多,叫什麽名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