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0章 面見天顏

群山巍峨矗立,巨大的城池如同盤踞在山腳的怪獸,顯赫而又獨立。

連綿軍營圍繞著蓋牟城鋪排了很遠,皚皚白雪將軍營染成了一片銀裝素裹,與沉浸在風雪中天地萬物一般無二,飛揚的赤旗依舊迎風招展,為大地帶來了一抹嫣紅之色。

正午時分,余長寧一行穿過蓋牟城城門,沿著長街徐徐而行,來到了城北一片威嚴的府邸前。

府邸鐵門石墻堅固肅穆,門口蹲著兩只造型別致的猛虎,張牙舞爪屈腿而蹲作虎踞之象,府門的六級台階站著威風凜凜的金瓜武士,個個容貌威武目不斜視,任憑風雪打在臉上也毫不退縮。

余長寧目光在金瓜武士們前面巡睃了一圈,正欲舉步蹬階,然而視線卻突然凝固在了其中一名年輕的金瓜武士臉上,露出了震驚莫名之色。

那年輕武士頂盔貫甲,身形比起同伴來多了一份纖弱,然他依舊手持粗長沉重的金瓜一動不動,宛如石雕木俑。

“長遠……”

余長寧陡然一呼,撩起長袍快步蹬階行至年輕武士面前,看著阿弟還有些稚嫩的臉孔,雙目陡然就濕潤了。

余長遠沒料到竟能看到余長寧,一時間又是驚訝又是高興,顫聲呼喚道:“二哥,你怎麽來了……”

余長寧拼命壓抑激動難耐的心情,回首對著正在登階的金德曼和高建武笑道:“我陪高句麗王和新羅王前來參見陛下,剛從百濟來到遼東。”

余長遠點了點頭,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展顏笑道:“長遠正在執勤守衛不方便閑聊,二哥,我下來之後再去找你。”

“好。”余長寧伸出手來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贊嘆道:“值守不忘公,果然是我的好弟弟,我先去覲見陛下。”說罷,對著兩王伸手作請,昂昂登上了府門。

行至前院中,金德曼小聲問道:“余元帥,剛才那衛士是你的親阿弟?”

余長寧點頭笑道:“是啊,他名為余長遠,乃是我的三弟,盡管乃國子監的學子,然而結業後投筆從戎,目前在皇宮中擔任千牛衛,為陛下執仗開道。”

金德曼頷首一笑,言道:“有其兄必有其弟,余元帥,本王相信你的阿弟今後一定能夠如你這樣出色的。”

余長寧笑著一拱:“但願如此,那就多謝王上吉言。”

經過那晚傾心交談後,兩人之間早就消除了那朦朦朧朧的隔閡,金德曼愛意深切,美目含春地瞥了余長寧一眼,唇角溢出了一絲動人至極的笑意。

通稟之後,三人站在前院中等待了片刻,便有一名手持佛塵的內侍從正堂中一溜碎步而出,站在廊下高聲宣呼道:“宣高句麗王、新羅王、平壤道行軍大總管余長寧覲見。”

一個“宣”字盡道上下尊卑,高建武和金德曼盡管都是一國之主,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大唐天子的眼中,兩人也只是臣服於自己的藩王而已。

快步而入,高建武和金德曼便看見一個身著黃色龍袍的半老男子正坐在長長的案幾後,紗羅襆頭蓋著兩鬢斑白的頭發,寬闊國字臉上有著很深的法令紋,犀利有神的雙目閃爍著智慧清冷的目光,厚闊的嘴唇緊緊抿起,使之看起來平添不怒自威的感覺。

兩位國王同時心頭一凜,趨步上前對著長案微微躬身道:“新羅王金德曼(高句麗王高建武)見過天可汗陛下。”

李世民大手一擡,沉聲開口道:“兩位王上不必多禮,來人,賜坐。”

話音剛落,立即有內侍搬來圓柱形的繡墩,放在了階下右側,恭請兩王入座,而余長寧則站立在左側,垂首而立。

李世民的目光在金德曼和高建武臉上巡睃了一圈,捋須微笑道:“今番朕率王師征伐遼東,誓滅淵蓋蘇文等亂臣,幸得兩位相助,朕心甚慰。”

高建武長期被淵蓋蘇文欺淩,早就將之恨之入骨,此刻聞言,立即感激零涕地拱手道:“啟稟陛下,臣下禦下不嚴,致使高句麗蒙受亂臣荼毒,幸謀陛下不遠萬裏率王師前來遼東,救高句麗國祚社稷,臣下實在感激不盡。”

李世民淡淡搖手道:“高句麗乃大唐屬國,朕安能坐視不管,高句麗王實在客氣了。”

聞言,余長寧心裏面不禁偷偷一笑,他知道在李世民的心中,一直視高句麗為心腹大患,高句麗盡管曾上表向大唐請臣,但是雙方一直是貌合神不合,高句麗時刻不能忘懷隋朝三征高句麗帶給其的苦難,而大唐也不能忘卻有百萬華夏兒郎葬身在遼東,正是因為這兩點,決定了兩國一直是摩擦不斷,這其中固然有淵蓋蘇文的原因,但在高建武和歷代高句麗王的心中,也一直存在一個解不開的疙瘩,邦國仇恨何能輕易忘懷?

如今,高建武失去國祚,只得依靠唐軍收復國土剿滅亂臣,無奈淪為了大唐附庸,即便他有多麽的心不甘情不願,也無法改變眼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