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草包

董祖源、董祖常兄弟二人上到戲鴻堂二樓,董祖常叫道:“父親,正是我們一忍再忍,才有今日之禍!”

董其昌沉著臉道:“怎麽回事,你們細細說來。”

董祖源便將門客蔔世程領著家奴去青浦討債卻被張原和青浦陸氏的人痛打之事一一說了,董其昌用力一拍身邊小案,案上盞碟亂跳,怒叫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董祖源道:“父親這次若不能嚴懲那張原,我董氏在松江都顏面無存了,蔔世程堂堂生員,托庇在我董氏門下,竟遭當眾毆打,這分明是打我董氏的臉。”

打了蔔世程的屁股就等於是打了董氏的臉,這話著實可笑,但董氏父子三人並不覺得,董祖常道:“張汝霖的兩個嫡孫這次也隨張原一道來了,張岱和張萼,在碼頭打蔔世程的就是張萼。”

董其昌點著頭道:“山陰張氏要為青浦陸氏撐腰,與我華亭董氏勢不兩立了。”

董祖源看著父親董其昌的臉色,問:“父親可有應對之策?”

董其昌道:“吩咐下人備轎,我先去見黃知府。”

董其昌怒沖沖離了戲鴻堂,忘了還有一個百歲高僧陳賓竹留在這裏,這和尚是色中餓鬼、花裏魔王,董其昌一走,這戲鴻堂二十多個麗姬美婢豈不都是給他準備的了,董其昌原本安排了婢女畫眉侍候他,他卻嫌那畫眉歲數偏大、不甚美艷,一把拽了另一個年少貌美的麗姬就往廂房拖去,那麗姬叫嚷起來,這淫僧恐嚇道:“你家老爺甚是敬我,請小僧來就是為了修習房中術,你若不從,只消小僧說上幾句話,必將你痛打,你信是不信?”

在這些麗姬美婢面前,這和尚也不自稱老衲了,這年少麗姬見董老爺先前還讓畫眉、玉墨和驪珠三人侍候這和尚枕席,對這和尚果然相敬,被和尚三言兩語嚇住,不敢堅拒,讓這和尚半拖半抱擁進了廂房密戶——

戲鴻堂上其他麗姬美婢面面相覷,卻又忍不住好奇,那畫眉被和尚棄用,很有些羞惱,輕笑道:“且看這禿驢怎麽耍弄,莫要得馬上風一命嗚呼才好。”

……

松江府衙,知府黃國鼎正與小妾在燈下小酌,去年董祖源送了他兩個美婢,其中一個尤得黃國鼎寵愛,便納為妾侍,黃國鼎貪杯,每日睡前都要喝上兩杯徽州白酒,卻聽仆婦來報,董翰林董老爺求見,黃國鼎皺著眉頭,心道:“董老師夤夜來訪,只怕又有麻煩事。”

黃國鼎對董其昌屢屢幹說囑托也是不勝其煩,但一來華亭董氏是松江大族,二是董其昌是他鄉試時的房師,他拒絕不得,做地方官也不易,總得借一方之勢得罪另一方,對於黃國鼎而言當然是寧得罪小民不得罪董氏了——

黃國鼎見到董其昌,口稱老師,說道:“老師有事遣人吩咐學生一聲便是,何必夜裏還親自來。”

董其昌唉聲嘆氣,將蔔世程之事說了,黃國鼎道:“王知縣對老師甚是敬重,上任之初不也拜訪過老師嗎,何以今日行事這般顛倒——老師莫要心焦,明日我派人去問他。”

董其昌道:“張汝霖的三個孫子都到了青浦,青浦陸氏與山陰張氏是姻親,王善繼畏懼張汝霖,以為我董氏好欺,故而如此。”

黃國鼎會試時的座師是李三才,李三才與顧憲成、高攀龍關系密切,東林黨人趕走了李廷機,力主李三才入閣,但朝中派系復雜,李三才一時也未能順利入閣,而那李廷機便是張汝霖的老師——

黃國鼎冷笑道:“李廷機已辭官回福建,浙黨還有什麽可倚仗的,王善繼不至於如此蒙昧。”又道:“張汝霖的族孫張原近來聲名鵲起,有焦太史、黃寓庸賞識,據說還與杭州織造太監交情匪淺,莫非浙黨要借宦官來爭取上位,張原年幼,其背後怕是另有主謀者。”

董其昌嘲弄道:“張汝霖還是不甘心終老林下啊,那個張原,少年成名,輕狂自大,早晚會吃苦頭的。”

二人又密議了一番,董其昌告辭,回到府中,這才想起戲鴻堂還有個精擅房中術的百歲神僧,匆匆趕去,卻見那和尚把戲鴻堂三個最年輕貌美的麗姬都弄到床上去了,董其昌很是惱怒,但也不好發作,暫時沒心情修煉什麽房中術,叫來奴仆把這和尚送到府中客房安置,不許這和尚到處亂走——

……

張岱這次來松江,除了助張原對付董氏外,還想拜訪陳眉公,原以為陳繼儒還住在小昆山,十七日午間偶然聽陸韜說起,才知陳繼儒已買地東佘山,築“東佘山居”,距離佘山北麓的陸氏莊園只有四、五裏,張岱道:“早知眉公就在東佘山,我前日就去拜訪了。”問張原、張萼:“燕客、介子,明日一早與我去訪陳眉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