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三章 無故加之而不怒(第2/2頁)

魏大中說了一句話:“無故加之而不怒。”

阮大鋮笑了起來,念道:“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魏兄把張介子比作留侯張良嗎?”

魏大中道:“監丞的確糾治過當,張介子並未違規。”

阮大鋮道:“若我不知道他是那個把董玄宰搞得只剩半條命的張介子,見他方才忍耐不爭的樣子,我只會當他是懦弱。”

魏大中不說話。

……

張原回到號房,洗浴之後,天已經黑下來,張岱給他端來一杯松蘿茶,這是張岱自己用木炭小爐烹的,張岱嗜茶,每日離不得的,烹了茶,給了同室的阮大鋮一杯,再給張原端了一杯來,那魏大中冷冷的不怎麽搭理人,張岱年少傲氣,犯不著去刻意結交那魏大中——

見張原在磨墨準備作八股,張岱道:“介子就開始用功了,我可慘,饑腸轆轆,這等飯菜如何果腹,待年底回去,家人定認不出我,瘦成一把骨頭了。”

張原笑道:“大兄讓監內執役幫你去買些精潔的吃食回來就是了,哪裏瘦得了你。”

正說著話,聽得有人在叫:“哪位是張宗子公子?”

張岱奇道:“還有人找我,張宗子公子,好繞口。”便走出去,片刻後又回來了,笑嘻嘻的,手裏托著一個食盒,道:“介子,看看,這是什麽?”將食盒放在張原這張松木桌上,打開食盒蓋子,香氣撲鼻,一邊是蔥油餅,一邊是五色糕——

張原笑道:“三兄讓人送來的?”

張岱道:“不是他還能有誰。”見食盒邊上還有折疊的一方小箋,打開一看,是張萼的筆跡,寫著幾行大白話:“大兄、介子,監裏的飯菜不好吃吧,大兄定然食不下咽,哈哈,蔥油餅、五色糕,俱是金陵名點,兩位趕緊大快朵頤吧。”

張原、張岱皆笑。

張原道:“我們真是小看了張燕客,銀子無敵,三兄在哪裏都是如魚得水啊。”

張岱拈起一塊蔥油餅放在嘴裏大嚼,含含糊糊道:“納粟監生,沒人管的。”

張原起身招呼道:“魏齋長,一起來吃兩塊糕餅吧?”

魏大中也在燈下奮筆疾書,頭也不擡道:“多謝,不吃。”努力回想監規,好象沒有不準在號房裏吃東西的規定,這讓嚴謹刻板的魏大中有些無奈,這張氏兄弟的茶香、糕餅香陣陣襲來,他雖心志堅定,也難免受幹擾,口中津液不由自主就多了——

張岱去把阮大鋮叫來一起吃,阮大鋮欣欣然就來了,阮大鋮嗓門大,談笑風生,魏大中不悅了,說道:“三位,我們來南監是求學的,不是來滿足口腹之欲的,你們這已經算是有違監規、燕安怠惰了。”

魏大中太死板,整日和這種人在一起很難受的,張原道:“口腹之欲和勤學苦讀並非水火不相容,怎麽能說我們就是怠惰了?”

魏大中道:“口腹之欲當然會影響涵德養性,以致學業荒廢。”

張岱惱道:“不見得,我們學業不會比你差——介子,你和這位魏齋長辯難一番,看誰學業荒廢了。”

阮大鋮手搖折扇,吃著五色糕,含笑看著魏大中與張氏兄弟,他不插話,保持中立。

魏大中道:“沒什麽好辯難的,你們錯了就是錯了,不能因為我口拙辯不過你就以為你們是對的,理不是辯出來的,而是亙古長存的。”

張原心道:“很好,東林黨人典型的論調出來了,極度的自以為是,不過能誓死堅持也是可敬的。”示意大兄莫要與這魏大中理論,他出了號房,叫來一個監內雜役,先賞了五分銀子,然後問話,那雜役就熱情殷勤無比,張原問他還有沒有空的號房,他想搬去一個人住宿?

那執役道:“號房是有,只是這得劉學正準許才行。”

張原點點頭,打發那雜役走了,那雜役臨走時還躬身道:“張公子,有事盡管吩咐小人,小人一定又快又好地給張公子效勞。”

阮大鋮過來道:“介子兄,我與你換號房,你們兄弟住一起當然最好。”

張原道:“只怕魏齋長不肯。”

阮大鋮道:“我和他比較熟絡,我去和他說。”

張原、張岱一起拱手道:“那就有勞阮兄了。”

也不知阮大鋮怎麽和魏大中說的,魏大中同意了,想必魏大中也考慮到張氏兄弟吃吃喝喝的會影響到他學業,所以還是換號房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