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

一場秋雨一場寒,中秋節前後晴朗了多日,到八月下旬接連下了幾場冷雨,單衣已不能禦寒,要穿夾衫了。

馮夢龍、楊石香和夏允彝在金陵待了半個多月,於九月初五辭別張氏三兄弟,在瑟瑟秋風中登舟還鄉,沒覺得離別的淒清,但覺振奮和鼓舞,這些天與張原晤談,楊石香三人對翰社和翰社書局的前景更為看好,翰社書局十兩銀子一股共一千股合計萬兩本銀已然募齊,張原擴張書局的規劃也是有條不紊,每一步都有清晰的目標和可操作性——

翰社書局年底前要把馮夢龍在綠天館刊行的四十卷《古今小說》合成十冊改名《喻世明言》刊行,從今年十一月開始,每月刊印兩冊,《警世通言》前五篇以兩篇合成一卷刊行,要聘請優秀寫工、刻工,插圖版畫力求精美,雕版用木、用紙要精良,起先一、兩年不求盈利,保本即可,眼光要放長遠一些,先要把翰社書局精品書籍的品牌樹立起來,書局要借翰社的影響力打開銷路,翰社也借書局書籍的流行擴大自己的影響力,這是相得益彰、相輔相成的——

一旦條件成熟,張原就可利用翰社、利用翰社書局來宣揚自己的治國理念、道德理念和哲學理念,逐步形成一定的輿論氣候,當然,這一切必須要在忠君、保國、利民的大旗下進行,先讓自己占據道德制高點,這是讓反對者閉嘴的利器——

楊石香這次帶回去的還有焦竑的一部書稿,定名《焦氏筆乘》,約八萬字,張原這些天在澹園讀過這部稿子,這是焦竑以畢生學力在經學、史學、文章詞賦和醫學多方面的體悟和識見,涉獵廣博,筆力宏健,可說是見解卓異,字字珠璣——

焦竑著述宏富,張原獨選這一部由翰社書局出版是極有眼光的,首先,筆記體是晚明最流行的文體,廣大士人喜聞樂見,其次這部《焦氏筆乘》不象焦竑其他著作那般深奧難懂,而且焦竑在這部筆記裏展現的開明的思想、鮮明的主體意識、反對因循守舊、不屑時俗拘束的言論都是張原欣賞的,刊行這部書正是為宣揚翰社的思想宗旨打基礎——

……

倪元璐沒有隨楊石香三人回去,他要等到冬月中旬與張氏兄弟一起回紹興,這些日子就住在聽禪居,有倪元璐在這裏,張岱在國子監裏就待不住了,幹脆請假出監,每日陪倪元璐遊山玩水,看倪元璐作畫,反而是張萼在國子監裏待得長久,當然,張萼也沒在國子監裏學到什麽,唯一的成就是把那一百五十副昏目鏡、一百二十副近視鏡、一百只焚香鏡全部售出,得銀一千六百余兩,與張原一分為二,各得八百兩——

張原提議二人各取出五百兩湊足一千兩作為擴大鏡坊的本銀,待年底回鄉,鏡坊將取名為翰社鏡坊,按張原的計劃,要實行制鏡流水線作業法,每個鏡匠負責制鏡的一個環節,這樣既能提高工作效率和眼鏡質量,而且也不用擔心個別鏡匠跳槽帶走整套的制鏡技術——

對張原的提議張萼是欣然同意,他母親王氏上次寫信來都誇他節省,以前他在家哪個月不揮霍掉幾百兩銀子呢,這回去南京讀書,竟然沒向家裏要過錢,大有長進啊。

張原謹遵父囑,專心讀書,每日上午在國子監聽博士講經,下午到澹園助焦竑編書,顧祭酒應焦竑之請又派了兩個監生來做張原的助手,主要是讀那些史料給張原聽,這兩個監生是黃尊素和阮大鋮——

九月十九,南京刑部判決書下,國子監監丞毛兩峰因為貪贓枉法不但官沒得做,還要杖四十、徙一年,毛兩峰案牽涉國子監司業宋時勉,十月十三,宋時勉因為受南京監察禦史彈劾只好辭職,一個小小監生扳倒了五品司業,這在南都官場傳得沸沸揚揚——

十月十五傍晚,張原為宋時勉罷官事去向南京守備太監邢隆致謝,這是禮節,錦衣衛抓毛兩峰去審訊正是出於邢隆的授意,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太監最是恩怨分明,張原說起上回邢太監送給他父親張瑞陽的兩個禮箱,他父親不敢收,囑他找到送禮人婉言送還,邢隆大笑道:“令尊老先生真是太小心了,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雜家慚愧得很,想多送一些又怕張公子不肯收,那些小物事張公子必得收下。”

張原道:“公公這回是大破費了,施藥院已開建,花錢如流水。”

邢隆道:“俗雲破財消災嘛,施藥院這銀子是要出的,行善積德也是雜家的本意。”

在內守備府用了晚宴,張原告辭出來,與穆真真、武陵三人行到通濟橋,見月色甚美,想著有些日子沒見到王微了,再過半個多月他就要啟程回山陰,總要去等候道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