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三章 殿試策題

第一名的墨卷彌封拆去,書吏看了一眼卷首的名字,清了清嗓子,大聲唱名道:“浙江道紹興府山陰縣張原。”

堂上眾官互相看看,紛紛點頭,張原的制藝果然經得起考驗,雖遭割卷挫折和各種非議,但在這次禮部復試中以其出色的制藝再次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和才學。

副主考劉楚先也是松了一口氣,若張原這次臨場發揮不佳導致落選,那真是讓人惋惜,對他和吳閣老這兩位主考官的名聲也很不利,現在張原以復試第一堵住了那些別有用心者之口,幹凈利落,大快人心——

但是,會元沈同和落選了,該如何處置?

主考官方從哲道:“從落卷中把沈同和的卷子找出來。”

幾房考官一起動手拆封,很快找到沈同和的卷子呈到方首輔手裏,方從哲看了首藝,皺著眉頭道:“這篇‘信而後諫’作得甚好,為何不能薦上來?”

堂上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既然方首輔都贊賞沈同和的制藝,那麽又是哪位閱卷官將其黜落的,難道其中又有隱情?

《禮》經房官吏科右給事中韓光祜上前稟道:“這份卷子是下官黜落的,首藝的確上佳,但請方閣老再看看後面幾篇。”

方從哲翻到第二道孟子題制藝,看了破題和起講就暗暗搖頭,明顯與首藝水平相差很多,第三道中庸題作得也不好,幾股大比對仗不明、語意不清,再看兩道經題,沈同和是習禮經的,但第一道經題未能完篇,第二道幹脆空白,這樣的考卷當然不能薦上來——

方從哲指節輕叩書案,沉吟道:“若論首藝,沈同和是有才華的,為何後面如此失常?”

韓光祜道:“趙鳴陽習的也是禮經,而這個沈同和估計禮經都沒通讀過,所以第二道經題不知出處,無法破題,這首藝嘛,以下官妄測,想必是從哪本時文集子記下來恰好遇上就默抄上去的。”

考場抄前人舊文是很常見的事,方從哲便將沈同和的首藝念了十來句給在座的考官們聽,問:“諸位可知這是哪位八股名家的制藝,歸震川還是唐荊川,此文風格與這兩位大家類似?”

眾官搜索枯腸,紛紛搖頭說記不得了。

方從哲眼光掃過,看到那個負責拆號的書吏伸長了脖頸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你有何話說?”

這書吏趕忙跪下道:“啟稟閣老,這篇時文小人曾經讀過——”

堂上眾官都注目這個五十來歲的書吏,方從哲問:“是誰人所作,哪本集子上看到的?”

書吏道:“就是那位山陰張原所作,小吏是在《張介子時文百二十篇》這冊集子裏讀到的。”

眾官面面相覷。

方從哲沉聲道:“莫要胡亂說話,可有證據?”

書吏道:“小吏還保存有這冊時文集子,可以取來呈給閣老看。”

這書吏就住在禮部後堂廨舍,很快就把那冊《張介子時文百二十篇》取來並翻到這一題呈給方從哲看,方從哲看了兩眼就合上書,對著這書吏道:“你倒是博聞強記。”

書吏恭恭敬敬道:“小吏最愛讀各種時文集子,遇到好的八股文,就當下酒菜。”

這麽一說,堂上的幾個禮部官員都笑了起來,他們聽說過禮部有這麽個人,常常喝著小酒朗讀八股文,還喃喃自語說若此文是我所作,那我豈不是高中了——

其他官吏則面面相覷,沈同和竟然抄張原的舊作,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不過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考場上遇到這種題,自己作不好,恰又記得一篇同題好時文,自然就抄上,若不是這個書吏,他們這些考官還真不知道此文是抄襲張原的,只是疑心而已,這也怪沈同和制藝水平實在低劣,以前是全倚仗趙鳴陽,自己連本經《禮記》都不讀,不然的話的這次復試首藝抄一抄,後面幾篇都還過得去的話,只怕就不會黜落,當然,事後若敗露,那麽天下士子就要譏諷眾考官不學無術了,科場總是充滿了種種意外啊——

現在問題已經很清楚,沈同和會試是通過舞弊中式的,沈同和必須下刑部受審,招供出作弊的同謀,至於趙鳴陽如何處置,那要等沈同和審問結果出來後再定。

依舊要寫榜,六個人的榜單,蓋上禮部大印張貼在大門外的照壁上,附在正榜旁邊,第一名是文震孟,因為張原不計在復試取中的六個名額當中,貼榜時冷冷清清,天未亮,還在宵禁,到了正卯時宵禁解除,那一百多名考生幾乎同時趕到,只有沈同和與趙鳴陽沒有來,張原看到六人名單中有文震孟和許觀吉的名字,很是高興,五個參加復試的翰社社員中了兩個,這算是貢院那場火對翰社的意外幫助吧,這樣,丙辰科會試翰社社員中式者就達到了十人,翰社在朝中勢力初見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