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〇章 有喜

泡子河畔的董氏園林因為曾發生了殺人埋屍的大案,董其昌、董祖常受刑律嚴懲一死一殘,董氏父子居住的這宅園就被認為風水不好,也就沒有哪位士紳願意購買,亭台精美、花繁樹茂、極富江南意韻的董氏園林就這樣荒廢了,成了狐鼠出沒之地,松江董氏的繁華豪奢已成往事,這沒什麽好說的了——

濟南的秋露白酒頗香冽,是張聯芳多年的珍藏,張岱不管那麽多,搬出來喝,張岱不怎麽會喝酒,兩杯酒下去就面紅耳赤了,張原頗有酒量,但很克制,也只喝了兩杯就不再多飲,張岱微醺,起了思鄉之情,搖著扇子仰望漆黑的夜空,悠然道:“介子還記得大父的那個門客張東谷嗎?”

張原道:“酒徒張東谷啊,也算是山陰名士,善謔。”

張岱笑道:“對,就是善謔,汝師王謔庵也喜與張東谷談笑,張東谷在大父門下最郁悶的就是酒不得暢飲,因為大父和我父、我叔都不喜歡喝酒,所以他也沒得喝,他曾說我父叔輩‘肉只是吃,不管好吃不好吃;酒只是不吃,不知會吃不會吃’,此語頗韻,有晉人風味,但這兩句話傳來傳去,卻成了‘張氏兄弟賦性奇哉!肉不論美惡,只是吃;酒不論美惡,只是不吃’,意趣大舛了,這真是點金成鐵手。”

張原道:“那日皇帝在慈慶宮召見群臣,禦史劉光復明明是贊美皇帝和太子慈孝,皇帝耳背,沒聽清,近侍魏進忠轉述,也不知魏進忠怎麽歪曲了劉禦史的話,皇帝大發雷霆,差點殺頭。”

張岱道:“管子雲‘疏不間親’,但親要間疏就容易得很,所以說枕頭風好吹、內侍易掌權,劉瑾、王振輩不就是這樣掌權的嗎。”

張岱對那個魏進忠渾不在意,又說張東谷之事:“——張東谷好酒貪杯,家貧如洗,全仗大父接濟,有一次他與惡少訟,惡少誣指東谷為萬金豪富,東谷忙忙走訴大父說‘紹興人可惡,對半說謊,便說我是萬金豪富’,萬金對半,那也有五千金啊,大父常舉以為笑。”

張原道:“這幾年沒看到張東谷——”

“死了。”張岱道:“前年就死了,醉死的,臘月的天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一跤倒在房門前,也不知是醉死的還是凍死的。”說著搖搖頭,起身去烹茶。

張原跟去在邊上看,張岱親自動手,學的是閔汶水的茶藝,說道:“去年過金陵未飲閔老子茶,遺憾。”

張原笑道:“那時大兄正與李雪衣、李蔻兒姐妹大被同眠,哪會想到閔汶水。”

張岱哈哈大笑,說道:“流言可惡啊,我張宗子可是坐懷不亂。”

張原笑著拱手:“佩服,佩服大兄。”

不料張岱笑聲一低,說道:“介子,你說我是不是把李雪衣也一並娶了?”

張原點頭道:“好主意,李雪衣姐妹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娘,似乎也可以一並娶。”

張岱大笑,說道:“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那老鴇正是李雪衣、李蔻兒的親娘,我若把姐妹二人娶了,她們這個老娘自然也要跟來要我養老送終的。”

兄弟二人品茶、圍棋、謔談,二更鼓罷,二人各自回房歇息,安排給張原的住處是西堂客房,穆真真服侍張原沐浴,然後自己洗,蹲在浴桶裏搓揉著飽滿瓷實的身子,一邊和張原說話:

“少爺,素芝姐姐都有身孕了——”

七月初的天氣依然悶熱,夜間也未見清涼,張原“嘩嘩”的扇著扇子,目視浴桶裏的穆真真,穆真真頭發盤著,露著雪白的脖頸,還有半截酥胸,有時腰一挺,就雙峰全露了,房間裏好似升起兩輪皎潔的圓月——

見張原看過來,穆真真含羞一笑,身子沉下去,嗯,月亮掉進水裏了。

“我沒聽大兄說起,素芝和你說的?”

張原走近浴桶,看水裏的月亮。

穆真真蹲在水裏,仰頭看著張原,應道:“是,就是方才說的,有三個多月了,素芝姐既高興又擔心。”

張原道:“擔心什麽?”

穆真真道:“素芝姐姐想生個女娃,這樣少些麻煩,因為,因為——”

張原接口道:“因為大婦劉氏不是很和善是嗎?”

穆真真輕聲一笑:“少爺什麽都知道。”

張原這時猛然想到一事,問:“真真,你方才說素芝都有身孕了,為什麽要加個‘都’字?”

穆真真臉一紅,說道:“沒什麽,婢子只是隨口這麽一說。”

張原問:“真真,近來有沒有覺得身體哪裏不適?”

穆真真道:“沒有啊,婢子身體好得很。”

張原單手掬起浴桶裏的溫水澆在穆真真雪白的脖頸上,口裏道:“我記得每次月末和月初有那麽五、六天,真真是不能跟我外出的,今日可是七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