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一章 吃奶

七月初四辰時二刻,張原身穿講官大紅袍,從東安門入皇城,自梃擊案後東安門守衛就森嚴了許多,五軍營的叉手圍子手要仔細驗看入城者的身份牙牌,進宮城東華門時又要驗一次,外廷官吏入宮還必須有勘合牌,也就是說宮城內府會把今日要進宮的官員、吏役姓名和勘合牌預先交給值守警衛,然後由值守警衛一一驗對,對那些事先沒有領取勘合牌或者有勘合牌卻未事先登記的臨時入宮者的審查那就更嚴了,這自然增加了很多麻煩,但有燕山前衛指揮使朱雄革職為民的前車之鑒,各衛指使揮使哪敢大意,以前衛兵值勤時冒名頂替、擅離職守的現象暫時杜絕——

東宮講官的大紅袍很醒目,新科狀元誰人不識,無論是皇城守衛還是宮城守衛見到張原都極為敬重,重重大門通行無阻,張原進到東華門,皇長孫的伴讀小內侍高起潛已經在等著他,叉手唱喏後接過張原手裏的小書篋,跟在張原身邊往文華殿行去。

張原問:“皇長孫這幾日學得如何?”

高起潛遲疑了一下,答道:“不瞞張修撰,哥兒自出閣讀書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呢,哥兒不愛讀書,回宮後做起木工活卻樂此不疲,要我也在邊上幫手,小的很為難,不依哥兒吧哥兒不快活,依哥兒胡鬧吧哪一天千歲爺問起哥兒的學業,小的定要挨打。”

張原道:“無妨,待我來好生開導殿下。”

高起潛臉露喜色,說道:“幹爹也說張修撰定然教導有方,沒什麽事能難得住張修撰。”

張原笑了笑,說道:“小高公公,你幹爹讓你做皇長孫伴讀可是費了不少心力吧。”

高起潛道:“是,有很多人爭呢,是幹爹懇求王公公在千歲爺面前說情才成的。”

張原道:“這也是因為你聰明好學,不然王公公說情也沒用。”

高起潛甚喜,說道:“多謝張修撰誇獎,小的一定會努力做好皇長孫的伴讀,不負幹爹的栽培、不負張修撰的教導——張修撰請看,我幹爹在門前等著呢。”

鐘本華在文華殿門前的古柏下向張原拱手寒暄之後領著張原經過穿廊到後殿主敬殿,前殿是皇太子的講堂,為免繁文縟節浪費時間,皇長孫的講官不用先到文華殿覲見皇太子,徑去主敬殿為皇長孫進講便可。

這種日常講學比較隨意,除了東宮內侍,並無禮部、鴻臚寺的官員在場,張原在殿內稍等了一會,就見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魏進忠陪著皇長孫朱由校到了,相互見禮後坐下,伴讀高起潛則跪在皇長孫身邊的一條小書案邊,案上也有一套書籍筆墨——

張原問:“殿下,前日周講官講解《千字文》講到哪一句了?”

朱由校眼神呆滯,顯然對讀書毫無興趣,答道:“篤初誠美,慎終宜令。”

張原點頭道:“不錯,周講官一天時間就講了二十二句八十八字,殿下先朗誦一遍《千字文》前面學過的文字吧。”

朱由校便機械地大聲讀了起來,伴讀高起潛一起小聲讀,須臾讀畢,朱由校不待張原吩咐,就翻出《三字經》讀了起來,眼睛盯著書本、一句一句讀的也沒錯,但明顯心不在焉,紹興俗語“唱書歌”、“坐船”就是指這種學習狀態。

張原不禁搖頭,心道:“這樣的教法不行,皇長孫本不是愛讀書的人,強逼著他坐在這裏念‘人之初性本善’只會念得焦躁不耐,還不如放任他做木工活去。”

待朱由校念完《三字經》再取《百家姓》念時,張原道:“且慢,就念到這裏。”

朱由校愣愣的看著張原,張原道:“今日先不學新課,由殿下向我發問,問什麽都可以。”

朱由校眼神好比成黑白圖片逐漸變成了彩色,慢慢有了神采,問:“真的問什麽都可以嗎,張先生?”

張原微笑道:“豈敢哄騙殿下,請殿下發問。”

朱由校看著張原,過了一會,問道:“張先生,上回孫先生沒對我說清楚為什麽人要成聖成賢,張先生和我說說?”

張原言而無信,第一個問題就不答,卻問朱由校:“殿下會下棋嗎,或者別的遊戲也可以?”

朱由校眉飛色舞道:“我會‘掉城’遊戲,是我皇祖父創制的。”

張原問:“這種遊戲有何規則,就是說該怎麽玩?”

朱由校道:“張先生要玩掉城嗎,好極——小高,你速回宮中取掉城玩具來。”一說到玩,朱由校興致勃勃。

張原趕忙制止道:“我只是問問掉城的遊戲規則,殿下說得上來嗎?”

朱由校道:“就是一塊羅綢,繡個井字,然後以銀錢投擲,落在框內的就贏,壓線或者滾到框外的就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