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一章 水墨美人

綾陽君李倧迅速將條約夾入小冊頁一並收在懷中,對貞明公主道:“貞明姑母請收好此盟約,萬勿泄露。”

張原道:“公主殿下的這一份暫存我處,免得出差錯。”

貞明公主微微躬身,點了一下頭,將手中對折好的條約雙手遞上,清亮的眸子望著張原,幅度很大地再次點了一下頭,表示她知道事關重大,這個條約把她和她的母親仁穆王大妃與大明天使張原還有綾陽君李倧緊密連系在一起,此後三方必須同心協力,論起來這個條約對貞明公主和仁穆王大妃而言是最有利的,因為貞明公主名分上已死,如今只是一個山野處士的女弟子,而被廢黜的仁穆王大妃在冷宮更是難見天日,除了性命沒有什麽再可失去的了,此次撥亂反正若能成功,那往日的尊榮都會回來,可以復仇、可以雪恥,所以貞明公主對張原極為感激,雖然顛覆光海君的大計才剛剛開始,前途兇險難測,但總有了希望——

李倧見張原收起了條約,頓時放心,大明使臣在朝鮮的地位是超然的,柳東溟無論如何不敢強搜張原的住所,拱手道:“那在下與阮使臣閑聊幾句,有事會及時通報張大人。”說罷大步出門去了。

張原和貞明公主在房內聽得李倧與阮大鋮說話,然後往小廳下棋去了。

這時離午餐時間還早,張原對貞明公主道:“具喜善姑娘身子好些了沒有,我去看看她。”

貞明公主向張原鞠了一個躬,正了正黑紗帽,在前引路。

五月上旬的朝鮮,天氣還不怎麽炎熱,驛館小院中的木槿花怒放,淡淡花香沁人心脾,昨夜細雨綿綿,今日卻是艷陽天,紅日曝曬,潮濕的土地蒸騰起很實在的土腥味,除此之外,張原還嗅到貞明公主的體香和櫛沐所用的槐花碎末的芬芳,從後面看去,貞明公主朝鮮男裝的黑紗笠帽和寬大白袍既簡潔又綽約,好似一幅飄逸的水墨畫——

來到貞明公主和具喜善的房間,具喜善正靠坐在床邊編織珠蝶,見張原進來,趕忙要下床施禮,張原擺手道:“具姑娘不必多禮。”因問其傷情如何,明日能否乘車上路?

具喜善道:“奴婢的傷不礙事,大人不用顧及奴婢。”

貞明公主一進房就磨墨寫字,這時呈給張原看,卻是她要趕去王京,設法與母親仁穆王大妃相見,張原覺得不妥,勸道:“殿下思母心切,我很理解,但此時回去見母親,只恐惹光海君生疑,更生事端,還是隨我國使團同行,雖然緩幾日到達漢城,但是安穩,切忌輕舉妄動。”

貞明公主聽張原這麽一說,趕緊鞠躬點頭。

貞明公主的小案上擺放著一小盆石斛蘭,紫白兩色,好似朝鮮女子的衣裙,張原端起花盆準備放在窗台上賞看,這花盆邊沿有個缺口,不慎割了一下手,左手食指滲出一絲殷紅的血,一點小劃傷,張原也沒在意,向貞明公主道:“殿下請耐心一些,殿下與仁穆王大妃團聚之期不遠了。”又向具喜善說了一聲好生休養,便轉身出門,剛走到自己居所的小院,身後傳來輕細的腳步聲,轉頭看時,見貞明公主上身前傾,雙手捧在胸前,碎步跑到他面前,鞠了一躬,拉起他的左手,麻利地給他割傷的手指敷上藥,並用白紗薄薄包裹了兩重,然後退開兩步,眸光如水,頰染紅霞,又鞠了一躬,轉身快步回去了——

張原看著這少女公主的窈窕的背影消失,轉過頭時,卻見李倧和阮大鋮立在檐廊上,阮大鋮笑嘻嘻,李倧含著笑——

張原舉手示意道:“不慎被花盆割傷了手指,一點小傷。”

阮大鋮笑道:“金處士這女弟子對狀元公頗有情意啊,此女雖然聾啞,但通醫術,容貌也甚美,狀元公豈無意乎?”

張原冷淡道:“綾陽君殿下在此,集之兄莫要胡亂開玩笑。”

阮大鋮碰了個釘子,訕訕的有些無趣。

李倧只是微笑,沒說什麽,不過李倧也看出他的貞明姑母對這個大明天使有些情意,貞明姑母十六歲,正是情竇開時,張原外貌俊朗、才智非凡,在朝鮮更是人人禮敬,貞明姑母有意於張原也是情理中事,但張原早已結婚生子,就算張原沒有結婚,朝鮮公主也不可能嫁給大明重臣,因為沒有先例,而且就算朝鮮王室肯讓公主出嫁,張原也不敢娶,大明的言官口舌如刀,能借此事毀了張原的仕途,不過現在考慮這事尚早,他有更要緊的事要面對——

已經臨近午時,黃州府衙送來酒食,這是專供兩位天使和主要隨從食用的,綾陽君李倧和戶曹判書柳西崖陪同張原二人用餐。

……

五月初八掌燈時分,平山節度使李貴率一千兩百精兵抵達黃海州城南門外,守城士兵火速報知都觀察使崔勵,崔勵急去見綾陽君李倧和內禁衛大將柳東溟,李倧故作謹慎道:“夜間昏天黑地,開城門怕有奸人混入,讓李貴將軍的兵馬在城外駐紮,明日一早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