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偏護李貓,媚娘恩威並施(第4/10頁)

李治凝然站在那裏,腦中霎時一片空白——臣不負君,倒是他這昏君有負於忠臣啊!

文武百官已瞠目結舌,連為王義方嘆息一聲都忘了,呆呆注視著皇帝。李義府逃過此劫雙膝一軟,癱倒在龍墀前,繼而趕緊爬起,顧不得烏紗歪斜,硬擠出一縷慘笑:“陛下聖……”最後一個“明”字還未出口,卻見李治刀子一般的目光掃過來,比方才看王義方的眼神更可怖。李義府不禁打個寒顫,竟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哼!散朝……”眾目睽睽之下李治甩袖而去。百官仍自震驚,沉默良久才爆發出一陣熙熙攘攘的議論聲,繼而又恐觸犯禮法,漸漸壓低聲音,三三兩兩嘀咕著散去。

唯有杜正倫兀自緊閉雙眼坐在那裏,手中笏板簡直快被扳裂了;直到大殿之內逐漸安靜,他才虛脫般緩緩睜眼,瞥了一下呆坐在旁、同樣垂頭喪氣的劉仁軌,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天啊!你為何如此不公?”

二.破舊立新

朝會翌日,武德殿大堂上,李義府、薛元超雙雙跪倒在禦案前;李治根本不理睬他們,低頭翻看著剛編好的幾冊《東殿新書》。而在禦座之側的珠簾之後,懷胎七個月的媚娘倚在一張胡床上,正笑吟吟擺弄著尚衣局為新生兒準備的繈褓和衣裳。

武德殿位於皇宮最東側,毗鄰東宮,相對僻靜,離門下省政事堂也不甚遠,因而被李治當作書房使用,平時瀏覽奏疏皆在此處,單獨召見某位大臣也比兩儀殿隱蔽,而且還能就近與李弘見面。今日李薛二人卻是不請自來,向皇帝請罪。

李義府已說了好幾車好話,跪得膝蓋都有些酸了,臉上更是笑得快要抽筋了,皇帝就是不理,無奈之下只得鬥膽往簾內瞅去。媚娘也有意戲弄,半天視而不見,直到把所有衣物都仔仔細細摩挲一番,叫宦官捧走,才幸災樂禍般斜了他一眼,打著哈欠對李治道:“陛下,他倆已跪了半個時辰,您也該消氣了吧?”

李治緩緩合上書,手指輕輕敲了敲封面道:“這書編得好。晁錯貴為帝師,不免腰斬之禍;周亞夫有平滅七國之功,猶自獲罪而死。不是漢景帝心腸狠毒,乃因大勢如此不得不為耳。”說罷擡頭看了看李薛二人,“你們說是不是啊?”

兩人脊梁溝一陣發涼,忙頓首道:“陛下教訓的是。”

李治繞出禦案,先將薛元超攙起:“王義方確實是個良才,且不說有耿介風骨,那一篇彈章何嘗不是文采飛揚、豪氣幹雲?惜乎此人有些不識時務,不懂審時度勢。別人尚未發難,偏偏朕自己提拔起來的人出來攪局,你說朕生不生氣?”

薛元超赧然低頭:“是臣辜負了陛下。”

李治望著這個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沉默良久又開口道:“你去地方上當刺史吧。”

“呃?!”薛元超愕然,“陛下不要我了?”

“唉……”李治換了一副溫和的口吻,“我自小讀書習學、騎馬射獵都有你陪伴,又賴你姑母撫養,豈能不念舊?只是你資歷太淺,位列黃門侍郎難服眾心。天下人皆知你我的關系,多少眼睛盯著你,莫說你不得自在,我也難替你周全。這次的事是教訓,你趁早去外面當幾年刺史,做出些政績來,到那時朕再給你高官才坐得穩啊!”

薛元超以文采見長,但他自小被李世民召進宮與李治作伴,又娶和靜縣主為妻,當官也一直在長安城這花花世界,哪願意走?可皇帝說的也有道理,不吃苦中苦,怎當人上人?想至此他提了口氣:“能得陛下垂恩,就是山南嶺南不毛之地,任憑陛下驅馳。”

李治擺擺手:“不至於,我想好了,你去饒州(今江西鄱陽)吧。聽說那裏依山傍水風景不錯,你好好撫慰百姓、宣揚聖德,也別忘了替我多尋覓幾位文士,先前你推薦的那個郭正一很不錯。”

“臣都記著,只是……”薛元超本想做出一副瀟灑決然的態度,但心裏實在委屈,“只是舍不得陛下。”

李治一陣苦笑:“其實我又何嘗舍得你?別難過,過個三五載我就把你召回來。帶不帶和靜妹妹隨你的便,至於寶乘大師那裏你只管放心,我自會好好照顧。快去跟她老人家道個別吧,回家收拾收拾,過兩日我便下詔。”

“是。”薛元超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去了。

送走好友,李治臉色倏然陰沉,回歸龍床狠狠一拍禦案:“說!畢正義之死到底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