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偏護李貓,媚娘恩威並施(第2/10頁)

李治乃敏感之人,心念一轉,已隱約意識到他想彈劾誰,但大庭廣眾之下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想攔也攔不住,只好按捺著忐忑心緒,故作鎮靜問:“你要彈劾誰?”

王義方嗓音渾厚脫口而出,果然是那個答案:“中書侍郎、參知政事李義府。”

李治仿佛迎面遭一記重拳,身子一晃,重重喘了口大氣;繼而眉頭一皺猛然甩臉,瞪了一眼朝班中的薛元超——你給朕推薦的好人!

接著又瞥向劉仁軌——叫你莫泄露,拿朕的話當耳旁風!

第三個再看崔義玄——你的屬下彈劾宰相,你事先竟絲毫不知,你這禦史大夫怎麽當的?

仨人自知得罪了皇帝,皆是一顫,都把腦袋低下了。朝堂上一片嘩然,小小禦史竟然彈劾當朝宰相,當初監察禦史韋思謙彈劾褚遂良抑買土地,已經夠駭人聽聞了,才過幾年又鬧出這麽一樁,可真奇了!

片刻怨憤之後李治漸漸沉住氣,到這會兒抱怨誰都沒用了,索性靜觀其變吧。

王義方精神抖擻,大袖一揮冷森森道:“李義府,出列!”

李義府素來笑臉迎人,但此刻他那笑靨仿佛被硬生生釘在臉上,顯得頗不自然:時至今日怎麽還有人敢彈劾我呢?而且怎會是此人發難?

王義方見他沒反應,又往前湊了幾步:“李義府,按規矩,被彈劾之人須出班聽劾。你身為宰相不會不知吧?速速出列!”

李義府笑不出來了,他那張本就白皙的臉越發顯得煞白,連嘴唇都因抿得太緊而失了血色;雙手微微顫抖,雙目緊緊低垂,不敢與王義方對視,坐在那裏如死了一般沉默。

王義方一見此景火往上撞:“大膽李義府!無視朝廷章法,你給我出來!”這聲怒吼底氣十足,如雷霆虎嘯一般。說著便擼胳膊挽袖子,是要動手他把揪出來。

李義府為官二十載,還從沒見過這等陣仗呢!嚇得一哆嗦,笏板失落在地,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但心下仍有幾分踟躕,猶猶豫豫望著皇帝。李治滿臉無奈,氣哼哼撇了撇嘴——誰叫你行為不端、招惹是非!

“唉……”李義府泄了氣一般,畏畏縮縮邁出兩步,跪倒在地。

“哼!連呼三遍才出列,可見何等猖狂。”王義方白了他一眼,把笏板往腰間一插,從懷中抽出早就準備好的彈章,朗聲宣讀,“中書侍郎李義府,性素狡佞,放辟邪侈;無燮理陰陽之資,有笑裏藏刀之詐。主錄中書,無一利政;竊居上位,專務蠅營;欺君罔上,下壓同僚,賣官鬻爵,臟汙狼藉!貪婪無恥,猶勝晉之孫秀;諂媚阿諛,過於梁室朱異。作威作福,鉗制有司,欺人欺天,幹亂國法。且性淫邪,色膽包天,私縱犯婦,納之為妾。不法暴露之日,威逼同犯自戕;罪惡昭彰之期,猶自觍覷朝堂……”他言辭犀利滔滔不絕,聲若洪鐘擲地有聲,將受賄賣官、私納淳於氏等事都抖了出來,而且又爆出個駭人真相,大理丞畢正義是李義府逼死的。

李義府越聽越覺心驚,感覺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衫一般——這等醜事當眾翻出來,皇帝還會不會保我?區區一個王義方不可能知道如此內情,這是哪個冤家恨我不死!

“如此奸佞若不懲處,何以明國法、正朝綱?”王義方讀罷將彈章往宦官手中一遞,回首喝問,“李義府,你可認罪?”

李義府雖懼卻不糊塗,情知此刻一旦松口,不啻萬丈懸崖跌落,莫說官爵不保、遠謫嶺南,或許命都沒了。他牙一咬、心一橫,猛然擡頭大呼:“無罪!此皆誣陷之辭!”

王義方不住冷笑:“元奸大惡還敢抵賴?”

“住口!”李義府故作豪橫,咋咋呼呼嚷道,“你曾交逆臣,前已獲罪,蒙皇上恩典躋身烏台。不能盡己之責,卻渾賴宰輔之臣,分明是無故造釁,妄圖幸進!”

“巧言令色,何可欺人?我若閉口不言才是辜負聖恩……”

李治本來假模假式翻看彈章,想把今天對付過去再說;豈料他倆當殿爭執起來,再也聽不下去了,出言打斷道:“王義方,事涉宰相幹系重大,你彈劾可有證據?”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王義方豈不知李義府是皇帝寵信之人?又豈不知得罪李義府下場必悲慘至極?畢正義寧死都不敢招供,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其實他也曾猶豫過,但身為禦史,為國除奸乃是職責所在,況且皇帝剛親掌大權,絕不能被小人蒙蔽。他心裏搏鬥再三,終於下定決心彈劾,為此他還提前告訴了老母,說家裏可能會遭難。母親也是深明大義之人,激勵他道:“兒能盡忠,我雖死無恨!”故而他是鐵了心腸來的。寧可豁出性命,也要除此國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