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一節

代州是大宋河東路重要邊防州郡,在雁門山古長城一線以北,代州與遼國西京道轄下朔州、應州、蔚州三州接壤,大宋沿代州邊境由東向西修築了瓶形寨、梅回寨、麻谷寨、義興冶寨、天石寨、茹越寨、胡谷寨、雁門寨、西徑寨、土登寨、陽武寨、樓板寨等等數以十計的軍事據點,它與東邊的真定府,西定的寧化軍、苛嵐軍、火山軍、保德軍、府州、豐州,一起構築了針對遼國西京道的重要邊防線。如若代州失守,遼人可以從兩條大道進軍,一是由朔州入原平,攻擊忻州,一條由蔚州長驅直入,進入代州,再經忻州,直抵太原府,而太原府一旦失守,遼軍往西,可以過黃河與夏人呼應,延安府難免腹背受敵,西部邊防立時就有崩潰的危險;向南,可以直接攻擊大宋的西京河南府洛陽;向東還可以立時瓦解真定府的防線,同時在黃河北岸威脅大宋的北京大名府,使得遼國南京道的侵軍能順利南下,這樣一來,大宋的東京汴京,就直接暴露在遼軍之前了。

因為代州有如此重要的戰略位置,雖然大宋一直奉行守內虛外的國策不變,但是在代州境內的禁軍、廂兵、鄉兵,亦是數以萬計,各種忠烈社、弓箭社,更是遍布各鄉各村,民風之剽悍,殊不可輕侮。自王安石執政以後,除置將法、保甲法之外,又在代州邊境,修繕要塞,增建軍事據點,遼人對於此事實是隱忍多時,卻因為當時守禦河北諸州,都是大宋一時名臣,而本國實力實際上也支撐不起一場與大宋舉國相爭的戰爭,因此一直只能靜待機會。到了熙寧七年十月,也就是遼國耶律洪基在位的鹹雍十年之時,眼見大宋大災之後,元氣大傷,王安石罷相,大宋國內政局不穩,遼主耶律洪基與魏王、樞密使耶律伊遜相議,要趁火打劫一番,遂下令樞密副使蕭素坐鎮西京大同府,遣林牙蕭禧往大宋代州,誣賴宋人修城寨侵入朔、應、蔚三州境內,而且意圖不善,要求宋國停止修築城寨、重議遼宋邊界,賠償損失銀二十萬兩、錢二百萬貫、絹二十萬匹,且揚言已屯兵十萬於邊境三州,若宋人不予,則是自壞和議,遼軍當自己來取。

這是大宋二十六歲的皇帝趙頊第一次面對強大北鄰的軍事威脅,雖然自小心懷大志,銳意收復燕雲,但是當敵人在一個不是由自己選擇的時機發出恐嚇之時,趙頊在悖然大怒的外表之下,實在有著深深的擔擾。連羌人那種小小的反抗,都會讓這個皇帝茶飯不思,何況是自五代以來就讓人談之色變的契丹人,而且還有十萬之眾!偏偏在此之時,他的政事堂與樞密院的主要成員們,沒有一個人有過與契丹人打交道的經驗!

這一次,是趙頊很無奈的前往慈壽宮。太皇太後曹氏的智慧,很多時候,是趙頊所必須倚重的。

“娘娘,遼人如此蠻橫無理,實在可惡!”趙頊說完事情的經過,雖然是重述,可依然氣憤的拿起一塊玉如意,一把摔成兩斷。

曹太後靜靜的聽趙頊說完,微微搖了搖頭,宮女乖巧的把剝好的江西金橘放在一個玉盤中,曹太後微笑道:“官家先消消氣,吃了這個桔子再說。”

趙頊這時哪有心思吃東西,不過太皇太後有賜,卻也不敢推辭,只得欠身說道:“謝娘娘。”勉強坐下,三口兩口把桔子吃了,不料心中有事,吃得快了,一口噎住,慌得宮女們手忙腳亂,又是捶背,又是送水,好不容易才吞了下去。

曹太後卻只是微笑不言,倒是高太後忍不住責怪道:“官家都是做父親的人了,卻這般耐不住性子。”趙頊在熙寧六年,兩子夭折後,終於得第三子,取名趙俊,就在熙寧七年二月,賜封永國公。

趙頊聽到自己母親嗔怪,也只能紅著臉坐定,說不出話來。

曹太後輕輕揮手止住高太後,對趙頊說道:“官家既知契丹索求無厭,又有何打算呢?”

“娘娘、太後,朕想這等要求,實是答應不得,但若不從,不免兵禍連結,因此不若繼太祖、太宗皇帝遺志,揮師北伐,先發制人。”

曹太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問道:“既如此,那麽請問官家,如今國家儲蓄賜與,已經備足了嗎?士卒甲仗,已經精利了嗎?”

趙頊被問得一怔,呆了一會,方茫然答道:“這些事,現在籌辦也不遲。”

曹太後在心中微微嘆息,但是她已在宮中幾十年,經歷了三朝皇帝,也曾垂簾聽政,焉有不知道輕重之理,當下委婉的說道:“官家,哀家聽說,先聖有言,吉兇悔吝生乎動。如果北伐得勝,官家不過是南面受賀;萬一挫敗,所傷實多。哀家想遼國如果容易打敗,那太祖、太宗之時,應當早已收復,何必等到今日?燕雲之事,不若緩緩圖之。”